《云起龙骧》苏麻麻

7、美人计

　　窗外的景致不停变幻，时而是一大片海景，时而又是雪山瀑布，壮阔的景象里突然又出现一片迪士尼城堡……

　　这是他爸的恶趣味。龙骁原只觉眼昏，“您老能不能别玩了。”

　　龙麒麟笑笑，手上随意点了下，所有窗户同时封闭了，不透光，倒有点像置身一个电影院。

　　“你对那个……该说他医生还是教授？有什么非分之想？”龙麒麟带着一丝八卦意味的笑意觑着他 。

　　龙骁原斜了他爸一眼。

　　难得的，他没立即挖苦。龙麒麟倒是笑得更意味不明了，“你上次来，看他档案那会儿，心率可不太正常。”

　　和他老子在一起，向来是防不胜防，龙骁原已经习惯了，对他爹这种窥私的小人行径。

　　“他那档案，是个人看了都会有些惊讶，有什么出奇？”龙骁原口吻平淡，是故意平淡。

　　“儿子，你可不是个‘人’啊……”龙麒麟拍着他肩膀。

　　话听着不是好话，但意思是那意思。

　　他真不是随便一个人，是枪口对着脑袋心率也没变的人。

　　龙骁原懒理他，看资料比对，细细地看。

　　“这些受害者在案发那几天就跟消失在了地球上一样，如今人均监控超过20个，人均每天被拍到的画面超过半小时，要做到完全避开监控，得让他们在那几天完全不出门。”龙麒麟道，“这些人还真都是自由职业，好些人宅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这真是做足了功课。得谋划好些年了。”

　　事实上，自从龙骁原介入此案，发现受害者的一些共同特征后，他已通过龙麒麟告知国安高层，对全国范围内满足这些特征的人员进行全面监控，筛选过后，大约有10万人。

　　10万人，要动用极大的警力，加上各地各区发展不算太平衡，占用全部资源监控这些人十分不现实，只能随机抽样，保证同一期内，约莫有五分之一的人在全面监控下。龙麒麟给最高层出了一个方案，从算法上最大概率保证能捕捉到一个。

　　偏偏，两个月来，新受害者都不在监控下。

　　他由此判断，警方高层里也有内鬼。这是龙骁原佯装辞职的真实原因。

　　在此之前，有一些传言，有顶层权贵想要更换全身器官，拿这些人的器官去做实验，因为岑云生的研究显示，携有这种基因突变的人群排异反应非常低。

　　这些传言三人成虎，不少人真信了。也许是觉得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何况难度极大，或者是有人引导，局里对这案件逐渐不那么上心，很有要不了了之的意思。

　　刑警大队里不少人以为龙骁原是因为这个辞职的，为他不平，为受害者不平的有好些个。

　　为他不平的，以及顺势不再关注这案子的，都在龙骁原的观察之列。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克隆技术就已成熟，但全球各国政府在能否克隆人来进行器官供应上达成全面一致，这是挑战人类伦理底线的行为，任何国家倘若在此事上开先河，就是反人类，当政者必会被集体声讨而下台，可以说，这条底线是全人类共识。

　　但人对于健康长寿的渴求是永恒的。长时间以来，移植排异反应是许多医学专家致力于克服的难题。

　　“你到底是怎么看的？”龙麒麟见他一直不吭声，问。

　　龙骁原一拧眉，“岑云生装疯卖傻的，是怀疑自己研究所里有人和犯罪分子勾结，把外科技术给了他们。防着他们所的人，他因此中断了自己的研究。嗯，他也信不过警方，当然了，他是对的。”

　　“要是他真有完全避免排异反应的研究成果在手，该拿去评诺贝尔了，藏着捂着干什么？”

　　龙骁原低低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不屑的样子，不过片刻后还是说话了，“技术不成熟，或者他不想重蹈覆辙。”

　　龙麒麟知道他的意思，岑云生的档案还是他解密出来给他看的。

　　岑云生，医学世家出身，不是什么普通公职人员家庭。父母，祖父母，都是研究遗传基因工程学的专家，结果，无一例外，都在研究即将成功，事业即将到达巅峰时精神失常。

　　父母双方都有精神病史，这份档案“不小心”流到了OP和警方，结合岑云生的病态行径，合理推测，尽管被隐瞒了事实，岑云生还是走上了家族老路。

　　龙骁原说完，唇边带着个不明的笑意看他爸。

　　龙麒麟给他看得发毛，觉得自己儿子也是个变态。

　　他正要避开眼神，此时办公室里的电子屏出现一个标识。龙麒麟神色严肃起来，朝龙骁原看。

　　龙骁原刚刚还是一副看不惯全世界的模样，这一刻立即站成了一棵松，笔直的，裤腿严丝合缝，一手把衬衫扣子扣到了头，放下，两手便贴住了裤缝。

　　每当此时就是龙麒麟看他儿子最顺眼的时候，他眯眼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接通了，“梁部长有什么指示？”

　　龙骁原脚跟轻碰，是个立正的漂亮军姿，脸上的轻佻尽数敛去。

　　梁部和龙麒麟笑眯眯地亲切问了个好，转向龙骁原，“报告下进展。”

　　“是。”龙骁原下巴轻一点，又回正，“这个月我一直在跟踪岑云生，他也在暗中观察我。结合之前办案过程里我对他的种种态度，局里有些人和他本人，大概都觉得我对他有点不同的意思。现在他知道我辞职后对我算是多了信任，至少信我没跟警方‘同流合污’。”

　　龙麒麟嘴角有点抽动地看他儿子。

　　梁部长的眉梢也有点抽，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批准你便宜行事，你就是给我用美男计么？”

　　龙骁原面色不改，“好用就行。手段不重要。”

　　“他给我了一份近年接触他想买断技术或威胁他生命安全的名单。我记下来了，先重点排查这部分，应当能省不少功夫。”他说完，脑中开始默写，同步传输到梁部那。

　　梁部长那收到了一份长串的名单，朝他一点头，表示肯定。而后转向和龙麒麟打招呼，“我还有个会，先挂断了。辛苦龙先生了。”

　　龙麒麟笑道，“哪里。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信号切断，龙麒麟带着笑打量儿子，“别告诉我你那一套一套的全是装的？”

　　龙骁原一抬眉，“不然呢？”

　　龙麒麟哑然。他儿子的表情分明就是“早说过动感情是劣性基因。连天才科学家都不能避免”那意思。

　　还以为龙骁原这冷血动物开了窍，结果连心率都是装的？龙麒麟心想，他那些年在军队，到底是怎么训练的？自己居然也被骗！

　　可不得不说，在这调查案件的三四个月里，也就是他辞职前，龙骁原对岑云生，的的确确是很不同。

　　这是个缓慢的表演过程。从怀疑到同情再到产生“不应该有”的情愫。

　　一开始是因为问话中，岑云生的反常反应，龙骁原离开OP后，就“暗中”动用自己私人关系挖出了他的身世，身世显然是被官方掩盖了。

　　他在警局，在“怒气上头”时透露了岑云生的祖父曾遭到拘禁和刑讯的事，甚至表现出对当时的警方处理事情粗暴和不守法的愤怒，还因此顶撞顶头上司。

　　其后，岑云生因为不堪调查压力“精神失常”，他又毫不避讳表现出极大同情，并在会上拍板表示，岑云生绝不可能是罪案主导者。

　　倘若岑云生是有心利用他挖出家族史摆脱OP高层，那他利用岑云生的，则有过之无不及。

　　龙麒麟“啧”了一声，“感情骗子要遭报应的。”

　　龙骁原耸肩，学他爹刚刚的假正经：“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龙麒麟无语片刻，朝他摆手，“走吧走吧，我看见你就烦。”

　　龙骁原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转过身要走。龙麒麟想了会，又在他出门前补道，“你要真有意思……你妈一直希望你谈谈恋爱，对方是什么人都不重要……”

　　后面还有半句画外音“别老这么变态”，没说出来。

　　龙骁原头也没回，把衬衫领上第一颗扣子解开了，双手插着裤兜，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他爸。

　　直到上了车，他的眼睛里才多了一丝刚才没有的意味。

　　美人计，可能是好用，但龙骁原这么多年是头一回用，一张皮相是好，可也事关尊严，要看对谁用，愿不愿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