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跋扈》咸味奶油

21、喝醉

　　林恭仰头喝下瓶子里剩下的所有酒，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阵刺激，带着些许灼烧感。也许是酒劲儿太足，林恭觉得自己已经晕得不行，眼泪也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往地面上掉。
　　林恭抹了一把脸，发现并没有什么用，眼泪还是止不住，他干脆不管了，一边哭一边跟爷爷说：“爷爷，为什么我永远是多余的那个？妈妈马上要有新家庭了，爸爸也从来不管我，我从小到大除了你都没有人关心我，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毫无意义的那个，为什么啊……”
　　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着同样冰冷的墓碑，双手环抱着膝盖，视线不断重复模糊又清晰的过程，说累了就不再讲话安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默默流眼泪。
　　阳光慢慢湮灭，林恭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翻出一包纸擦了满脸的泪痕，他把之前买的纸钱在一小块空地上点着了，又把烟拆了倒了半包进去，看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面前燃烧着跳跃着，最后燃尽了，成了一堆枯有余温的灰烬。
　　林恭没有再多说一句，他感觉非常累，身体累，更有宣泄情感之后的累。
　　他从还剩半包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点着了，叼着烟慢慢往山下走。走到山下时天已经黑尽了，林恭叫了辆车，等了好久才到，他坐在后座闭上眼，规避外界一切信息。
　　***
　　第一天的比赛到下午五点就结束了，晚上没有晚自习，一帮男生吵吵嚷嚷着要出校门去撸串，夏乐也没办法，只能再三叮嘱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
　　顾述搂着凌钧的脖子说：“哎呀，副班你放心吧，我们都记着呢，总不能晚上还在外面过夜了——你真不跟我们一块儿？”
　　夏乐摇摇头说：“不了，你们去吧。”
　　天还没黑，太阳挂在地平线的边缘，映得整个天空都蔓延着火焰一般的嫣红，夏乐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林恭，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应就摁灭了手机收回兜里。
　　夏乐把卫衣的兜帽扣在头上，边往食堂走边拿手玩儿兜帽上的帽带，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不是林恭，是奶奶。
　　啧。
　　【奶奶：宝宝，什么时候开始放假啊？要不要奶奶来接你啊？】
　　夏乐拽了拽帽子，低头打字。
　　——不用了奶奶，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带一点夏天的衣服回来，马上入秋了要换厚一点的衣服。
　　——嗯，知道了。
　　夏乐觉得奶奶应该说完了要交代的事，但是手机上的对话栏里还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皱了皱眉，隐约知道了奶奶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两次又出现了两次之后，奶奶的话终于发过来了。
　　——宝宝，今年生日……你还过不过了？
　　生……日……对他来说血淋淋的两个字。
　　“你他妈怎么不跳楼死啊？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现在犯个病给我看看，说不定我揍你一顿就好了呢，认清楚自己是个废物就不会再有活着的想法了，死了一了百了啊。”
　　他不是，他已经变好了，他已经恢复很多了。
　　“我还没见过得这种病的，是不是脑子不好？会打人吗？”
　　“这种就是神经病吧，少跟他玩，说不定会传染。”
　　不会的，他很需要朋友的。
　　“宝宝，你没有爸爸了。”
　　“你跟妈妈走吧。”
　　妈……妈……
　　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没了感应。
　　夏乐一瞬间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心跳突然无征兆地加速跳动，他用力揪紧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可是这些都没用。他不得不靠在路边的一棵树旁，大口大口地喘气，鼓噪的心跳撞击耳膜，直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才慢慢从心悸和大脑缺氧中恢复。
　　他慢慢地打着字，回答了奶奶的问题。
　　——不用了奶奶。我现在去食堂吃饭了，晚点再聊。
　　逃避。
　　夏乐当然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他总认为只要不去面对，就可以把自己包裹在保护罩里，不去管，不用管。
　　即使心理医生让他配合治疗。
　　夏乐从来不相信那个只会嘴炮的医生，他只是想让爷爷奶奶放心罢了。
　　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凭什么要劝我大度。
　　夏乐把兜帽整个拉下来罩住头，借着将要消散的夕阳看着手腕内侧的一小片纹身。
　　一个黑色的，被十字架和荆条束缚的人。
　　他在笑，又像是在哭，扭曲的表情让整个图案变得更加诡异，又带着妖冶的吸引力。
　　夏乐重重地在纹身上搓了一把，又用右手把整个手腕环握住，盖住它。
　　去食堂是真的，他没有骗奶奶，况且现在也需要大吃大喝一顿，把脑子里不太好的记忆强行用食物挤出去。
　　他抱着肩膀在手臂上搓了两下，深吸一口气慢慢往食堂走。
　　食堂今天人不多，大概都是出去下馆子了，夏乐都不用抢菜。
　　他打了很多平常自己爱吃的，坐在角落里小口吃着，却发现自己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他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硬逼着自己把打的菜全部吃掉之后就回了宿舍。
　　***
　　林恭到了学校门口时已经十点多了，他只在中午的时候吃过一碗炸酱面，剩下的时间油米未进，还喝了大半瓶的红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差点在车里吐了。
　　“哎小伙子，你没事儿吧？喝这么醉能走吗？打个电话给你家里人吧。”
　　林恭揉揉太阳穴强行让自己清醒一点，下车蹲在路边跟司机说：“不用了叔叔，我蹲这儿缓一会儿就行了，您先走吧。”
　　司机又看了他好几眼，劝他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也没反应，没办法只好开车走了。
　　林恭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捏着山根苦笑，心想：我打了也没用啊。
　　学校里安静得很，林恭仔细辨认了方向，冲着宿舍楼走，走不到两步就要绊个踉跄，稳住身体之后继续走，一段路走了快三十分钟才到。
　　万幸，宿舍楼还没落锁熄灯。
　　林恭强撑着走到宿舍楼门口已经很不容易，他现在扶着墙都不太能站稳，只好头抵着门掏出手机给沈思杰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沈思杰的声音顺着电波传过来。
　　“喂，林子，大晚上的找我干嘛？我不就回趟家嘛，不用这么想我。”
　　林恭愣了愣，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说：“啊？你、你回家了啊？”
　　沈思杰说：“是啊，我还跟徐哥请假了呢，明天上午我不来了。”
　　林恭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林子你怎么了？”
　　林恭最后一点卑微的清醒都用在了这一通电话上，他觉得自己都快倒地上了，用手捏着山根说：“没、没事，有点累，明天再说吧。”
　　说完撂了电话，他直接坐在了地上，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坐在门口吹吹冷风清醒一点就能上楼了吧，他想。
　　十点五十。
　　林恭坐在门口吹冷风并没有把自己吹清醒，反而快窝在门槛上睡着了。
　　然后被夏乐捡到了。
　　***
　　夏乐回宿舍之后睡了一觉，在一片混乱的梦中醒来，他坐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十点四十五了。
　　很想到外面透口气。
　　他索性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顺便看看出门撸串的几个回来了没有。
　　挨个敲了门，果然一个都没回来。
　　夏乐无奈地笑笑，掏出手机打电话，边打边往一楼门口走。
　　“喂，顾述？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十一点落锁，想着翻墙回来吗？”
　　电话另一头吵吵闹闹的，一听就是在KTV，接电话的也不是顾述，是凌钧。
　　“副班，我们这儿有几个喝多了的，我们几个清醒的正在尽力把他们扛回去，你帮我们在舍管那儿拖一拖，给我们多争取十分钟就行，就十分钟。”
　　“行，你们快点儿啊。”
　　夏乐收了手机走到门口，看见了坐在门槛上的林恭脑袋靠着门框，头还一点一点的，傻乎乎的样子。
　　他憋着笑走过去，闻到了林恭身上浓烈的酒味儿。
　　夏乐拍拍林恭，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嚯，林大爷这是喝了多少啊，一身的酒气——行了快起来，地上凉。”
　　林恭呆愣愣地被拽起来，揉了揉眼睛尽力分辨眼前的人，平日百米外都能认出来人身份的视力在醉酒之后活活降到了1.0以下，他的鼻尖都挨上夏乐的鼻尖了才认出来。
　　“是你啊。”
　　夏乐把林恭扶好，生怕他倒了，说：“是我是我，您还能认出我真不容易——得了大爷，你站好成吗？这腿怎么跟棉花似的。”
　　喝醉大概就是从兴奋到意识朦胧再到失去自制力最后步履蹒跚口齿不清，很明显林恭已经到了最后一个状态。
　　“夏宝宝，我冷。”
　　“我把外套给你……嘿，你别把手往我衣服里塞！老实点！”夏乐摸了把林恭的手臂，的确冰凉，只好把外套脱下来给醉鬼披上。
　　林恭裹着外套笑呵呵地就要往地上躺，嘴里还念叨：“被子盖好了，要睡觉觉了。”
　　夏乐连忙把他拉住，边笑边说：“等、等会儿再睡，你还没洗澡，洗完澡再睡觉觉。”
　　林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开始脱衣服，手还挺快，上衣都被掀起来一半了。
　　夏乐摁住他往上掀衣服的手，用力往下拉：“我操，你这是要干嘛啊，跳脱衣舞也别再这儿跳啊，你回宿舍再跳行不行？”
　　林恭眨巴着眼睛扁着嘴委屈地说：“我好困，我要洗澡睡觉觉，你不让我洗，你坏蛋。”
　　夏乐快被软软的林恭萌出一脸血了，他伸手捏捏林恭的脸哄道：“哎呦怎么还委屈巴巴的，你乖乖的好不好？我们等一下顾述他们回来就回宿舍洗澡澡睡觉觉。”
　　林恭拧着眉嘟嘴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夏乐想。
　　十一点宿管要落锁，夏乐在宿管面前又是装可怜又是说好话的，愣是让人给多拖了十分钟。
　　林恭站在边上鼓着嘴，气呼呼地看着夏乐。
　　夏乐解决完舍管，扭头看林恭，说：“林宝宝又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你、你不给我洗澡澡，就知道跟别人说话，坏蛋。”
　　夏乐噗嗤一声，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嘴里还好声好气地哄着：“是是是，我错了。”
　　“错哪里了？”
　　“我不该不给你洗澡澡。”
　　“不对！”
　　“那我不该不理你？”
　　“也、也不对，你不应该跟别人说话。”
　　夏乐憋笑憋得很辛苦，附和道：“是是是，我不该跟别人说话。”
　　林恭这才气顺了，走到夏乐身边，把脑袋抵在夏乐的肩窝里，嘴唇轻轻擦着肩膀上的皮肤，呼吸撩拨着感官神经，温热的唇在脖颈一侧落下一个吻。
　　顾述被凌钧架着往宿舍楼拖，自己还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嚷嚷着再来一瓶，凌钧苦不堪言，恨不得直接把人扔地上，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的大门，一抬头差点真把顾述扔出去。
　　顾述见人不走了，还催促着：“干啥呢咋不走了？”
　　顺着凌钧的视线一看，酒意瞬间吓飞了一半。
　　我……我怎么看到咱们林大佬在……在亲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