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地狱道》揽月妖姬

9、009 主厨

　　时迈的房间在东北角，长有将近四米，宽两米多。

　　房间里面有一铺小炕，北墙上有一个迎接北风的窗户，

　　靠门的地方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有一个木头镜框，里面是时迈的自画像。

　　镜框做工很粗糙，木条上面满是毛刺，坑坑洼洼，有纹理扭成的疙瘩和被虫子蛀出的洞。

　　里面的画像却很精致，铅笔勾勒的线条十分流畅，黑白颜色的过度也很自然，构成的少年没有戴眼镜，清秀帅气，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朝气和阳光，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虽然是画出来的，乍一看，却仿佛是一个雕塑雕刻出来的头像。

　　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在那里面带微笑，斜向左上方看着进来处的门框。

　　这是时迈最满意的一副自画像，也是被画“活”了的！

　　相框左右各摆着一盆花，左边是一盆金盏菊，右边是一个仙人球。

　　时迈上学每个月回来一次，不在的时候无人照管，他养过很多种花，只有两这盘活下来了。

　　将门反锁好，时迈爬上炕，把被子拿出来铺上，脱掉眼镜放在窗台上，穿着衣服钻进被里。

　　炕是冷的，墙也是冷的，被窝里同样是冷的。

　　他的右侧，垒着十几个大南瓜，还有一个炮弹般大的冬瓜。

　　在他上方，吊着二十多个积满灰尘的布袋子，里面装着秋天攒下的各类种子。

　　地上有一麻袋土豆，一堆红萝卜，一大袋用来治疗糖尿病的苦菇娘，还有一个腐乳坛子，通过味道可以得知里面装的苤蓝咸菜。

　　时迈静静地躺着，听着窗户在强劲的北风中发出“呜呜”的爱好，嗅着充满房间浓浓的苤蓝香菜味，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气，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半睡半醒间，他听见有人在他枕边耳语：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又像是直接回荡在他的脑子里：

　　“拿起你的刀……把他们统统赶尽杀绝……这些可恶的家伙，他们不配做人……行行你的好心，让他们做鬼吧……杀了他们……你会很快乐！”

　　“这些恬不知耻的狗东西，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欺负你……他们打的你头破血流，让你差点成了瞎子……他们往你的午餐里吐痰，往你身上撒尿，往你的被子上拉屎……他们把你辛苦捡来的废品和山货拿去卖钱……他们说你是变态，要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他们向神佛诅咒你，请神佛降罪于你，将你打入地狱……”

　　“快拿起刀子，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杀了仇人，喝干他们的血，吃掉他们的肉更让人愉悦的了……”

　　时迈不为所动，继续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样。

　　这声音时远时近，虚无缥缈，过了好一会，渐渐消失。

　　“砰！”一声巨响，整扇房门几乎要从门框里跳出来！

　　“砰！”第二声紧跟着响起，门板上面出现裂缝。

　　“砰！”有残破的木头渣子飞出来，门上的裂缝更大了！

　　时迈翻身坐起来，左手拽过自己的书包，书包的拉链没有拉满，留下大约三寸长。时迈的右手从那里伸进去，拽出一把尖刀。

　　这个动作，仿佛演练过几千几万遍，从他翻身坐起，到持刀横胸，总共用了不到一秒时间。

　　他左腿跪坐，右腿半蹲，整个人缩成一团，就像是个准备扑击猎物的豹子。

　　他拿着的不是普通的水果刀，而是一把西式主厨刀，长二十六厘米，刀身狭长尖细，寒冷的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在刀身上反射以后，显得更加的寒冷了。

　　时迈拿着刀，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外面透过门板连续劈砍进来的凶器。

　　那是一柄斧头，一面是锤头，一面斧刃，此刻对方正在用斧刃一下下地劈在门板上。

　　时迈紧紧攥着刀柄，感觉身体在发热，自己的血液在燃烧。

　　我可以自己死，但绝不会被别人杀死！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让我死！

　　来吧！进来吧！做个了断！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时迈准备扑过去，跟来人决一死战！

　　“你在那里干什么？”厨房里传来粗犷的呵斥。

　　是我爸的声音！他是来救我的吗？时迈激动起来，握着刀的手也微微发抖。

　　时建国的脚步很重，通通通来到门口，他大声咒骂：“小鳖犊子，我白养了你这十多年！”

　　“白养了十多年”，这是在说黄宠，黄宠是徐红霞带来的大儿子，到时家已经十五六年了。

　　在用斧头砸门的是黄宠，爸爸来阻止他，来救我了！

　　门外传来时建国和黄宠激烈的争吵，他们互相咒骂，让对方早点死去。

　　时迈很感动，他没想到，在紧要关头，爸爸还会站在他这一边，面对穷凶极恶的黄宠，他还是会奋不顾身地站起来保护自己。

　　我，毕竟还是他的亲儿子……

　　时迈很想出去帮助爸爸对付黄宠，但是他不敢，黄宠长得人高马大，在镇上的修车店当维修工，一身肌肉，力气很大，时迈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小鸡，小鸡在大狗面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外面的争吵和撕打越来越激烈，时建国拿起了菜刀，跟黄宠的斧头对砍。

　　时迈感动得热泪盈眶：爸，你还是走吧，你的菜刀砍不过他的斧头啊……

　　很快，徐红霞被吵醒，光着脚从东屋尖叫着跑出来。

　　时迈觉得她应该明白事理，是黄宠先来用斧头砸自己的门，爸爸来救我，她应该做的是配合爸爸把黄宠制住，然后报警。

　　但是很可惜，徐红霞并没有这样做，她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拿起了水果刀刺向了爸爸！

　　看着父亲用一把菜刀，独自面对两个凶残的歹徒，不断被斧头和刀子在身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伤口，鲜血流得到处都是，却依然努力地战斗，时迈泪流满面。

　　爸爸拼了命在保护自己，虽然我长得像妈妈，但我毕竟还是他的亲儿子……

　　外屋的咒骂声，打砸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乱，越来越急。

　　时迈想要冲出去和父亲并肩作战，但是他不敢。

　　还有一个，还有时速没有出来，如果他出来跟着他妈他哥一起打我爸我再出去。他也是爸爸的亲儿子，在面对他的时候爸很有可能不忍心下手，等他一出现，我就杀出去！

　　时迈等啊等，时速一直没有出现，西屋里面静悄悄的，时速像是已经死在那屋里了。

　　门外打得天崩地裂，成叠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不锈钢的菜盆被时建国踩扁，厨房门的窗户玻璃被尖刀捅碎，装水的大缸被斧头劈裂……碗柜倒地，锅盖破碎，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各种声音相互叠加，配合不断摇动的灯泡，一起构成光怪陆离，天摇地晃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斗逐渐减弱，声音也越来越小，黄宠先被一刀封喉，瞪着眼睛很不甘心地死了，然后，徐红霞也被刺穿喉咙，捂着脖子软软瘫倒……

　　时建国浑身浴血，但是依旧站得很稳，在血泊之中屹立不倒。

　　爸爸保护了我……他毕竟是我的亲爸……

　　时速始终没有出现，时迈没有出手的机会，坐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也可能只过了几秒钟。

　　耳边传来风铃的声音：

　　“叮叮叮叮叮——咚！”

　　“恭喜你在杀人魔的对局里活到了最后！”时速被耳边低沉的声音吵醒，这是个充满磁性的男音，像是某个午夜电台里的主播在说话，语气十分愉悦，“你获得了魔王的认可，魔王对你的刀进行了升级。好好利用它，杀更多的人，魔王会奖励你的！”

　　杀人？时迈吓得一哆嗦，瞬间无比清醒。

　　爸爸不是已经把徐红霞跟黄宠都杀死了么，怎么还有人要杀我？难道是时速？

　　对了，肯定是时速，他还活着！

　　时迈想要翻身坐起，猛然发觉自己那把主厨刀紧贴自己的耳朵插在枕头上。

　　他感觉一阵窒息，像弹簧一样弹起来，靠在床脚，搬过一个大南瓜挡在面前。

　　时迈看见卧室的门半开着，上半截有一个大洞，是被斧头一下一下硬生生劈砍出来的。

　　地上躺着一个人，可以确定是黄宠，他头冲着屋里倒下，握着斧头的手搭在炕沿上。

　　那把斧头静静地躺在枕头边上，从窗外射进来的寒光洒在斧刃上，让人看得心底发毛。

　　这家伙闯进来了！他要用斧头杀了我，还夺过我了刀！

　　他差一点就杀死我了，多亏爸爸英勇无比，及时将他杀了，救下了我。

　　时迈把主厨刀从枕头里拔出来，下地穿上染满血的鞋子，往外屋走。

　　厨房里的灯还开着，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时建国在时迈的卧室门口蜷缩成一团，胸口流出大量的血，不但把衣服染红，还在地面上积下了一片血洼。

　　他的菜刀钉在门框上面，有粘稠的血从刀上顺着门框往下流。

　　徐红霞倒在锅台边上，她的脖子被隔开，从动脉里喷出来的血扬洒得到处都是。

　　爸爸割了这个女人的喉，又劈死了要杀我的黄宠，只是他自己也被这娘两个杀死了！

　　时迈把时建国翻过来，看着他狰狞扭曲，死不瞑目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舒畅。

　　仿佛自己被塞在长毛变质，充满恶臭的咸菜坛子里，被人用许多层棉被厚厚地捂住，上面压上石头，又黑又闷这样压了十几年，现在终于见着阳光，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

　　爸爸死了，我应该难过，应该哭的。

　　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我为什么根本哭不出来，反而特别想笑呢。

　　他怔怔地看着时建国的尸体，嘴角悄然开始上翘。

　　不对，还有时速呢，他还活着，他也是爸爸的儿子，应该把他找出来跟我一起哭。

　　时迈提着刀，缓缓走进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