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地狱道》揽月妖姬

8、008 回家

　　关雎的寝室跟时迈的是对门，他的东西比较多，收拾完到对面看时迈还没走。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时迈一个人，坐在床铺上，静静地发呆。

　　“怎么了？又等我啊？不是说不用等了嘛，咱俩又不坐一趟车。”关雎走过来扒拉他的头。

　　“我有一种预感。”时迈仰起脸，仿佛要努力把他记住，“我们以后不会回来上课了。”

　　听他这么说，关雎心情也失落起来。这些天全球各地有大量的失踪案发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发表自己进入神魔副本，通关之后得到奖励。

　　有的人获得超自然的神通，有的人得到神奇的道具，有的人身体发生变化，或者是力气猛增，或者是智力大涨……

　　也有很多人得了各种各样的怪病，有的皮肤大面积腐烂，有的关节粘连身体僵硬，有的舌根重不能讲话，有的手脚木质化变得像树根……

　　非正常死亡的也大幅度增加，以体弱多病的老人居多，其次是经常熬夜约炮抽烟喝酒的中年，很多都是突然猝死。

　　一种大难临头的紧迫感，让人越来越窒息。

　　“别多想了，不管未来遇到什么，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关雎用力拍了拍时迈的肩膀，把他的书包拎起来，轻飘飘的，“走吧，我送你上车站。”

　　时迈的家在农村，需要做城乡巴士，关雎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两人的行李都拉上。

　　到了车站，关雎把时迈送上车：“要是过些时候天下太平了，你在家里没意思，就坐车进城里来找我玩。”

　　时迈看着他，深吸了口气，鼓起全身的勇气问：“关雎，我能跟你拥抱一下吗？”

　　“可以啊。”关雎张开双臂把他揽在怀里，“好了吧，满意了吧，看你总不开心，今天尤其不开心，是不是要跟哥哥分别了，舍不得哥哥啊？要是实在舍不得的话……”

　　时迈没有等他说完，用力推开他，转身跑上车去。

　　“哎，你跑什么嘛！时迈！时迈！”关雎喊了两声。

　　时迈在车上背对着他，搞不清楚他在发什么脾气，关雎叹了口气，拖着行李箱叫车回家。

　　时迈靠在座椅上，用力揉了揉眼睛，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好了，满意了！一切都过去了！

　　希望他以后能够找个爱他的漂亮女生，跟他执手偕老，幸福美满……

　　至于自己，总归是个只能拖累人的废物，就从此相忘于江湖吧！

　　迎着冬日里凄冷暗淡的太阳，时迈告诉自己。

　　坐完一个半小时的城乡公交，再步行走完十里公路，时迈回到了他生活了十八年家里。

　　冬至是一年当中白天最短的日子。

　　走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父亲时建国坐在炕上喝酒，哥哥黄宠跟弟弟时速陪着，还有继母徐红霞，炕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酸菜汆白肉，四个人推杯换盏，正在说笑敬酒。

　　时迈带着一身冷气推门进屋，说笑声戛然而止。

　　八只眼晴注视着他，目光里蕴含着不同的情绪。

　　时建国眼睛泛红，充满了愤怒，如同一只即将喷火的恐龙。

　　徐红霞目光斜视，流露着厌恶，仿佛是他家门口拦在路上逮谁拧谁的灰鹅。

　　黄宠是斜视带撇嘴，毫不遮掩地表达鄙视，眼神特别像村长家那条看见谁就跟谁吠的黄狗。

　　时速则是厌烦地笑，洋溢着幸灾乐祸，那神情跟西河沟淤泥里的癞蛤蟆简直一模一样。

　　“小鳖犊子，你还回来干嘛？”时建国用严重的烟酒嗓喝问，“你怎么不死在外边呢！”

　　这种话时建国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不知对时迈说，对任何人，包括时迈的爷爷奶奶都说过。

　　时迈听的习惯了，脸上毫无表情波动，轻轻点头：“嗯，学校放假了。”

　　他没有进西屋，而是背着书包继续往里边走，打算穿过厨房回自己住的北屋。

　　“小鳖犊子你给我站住！”时建国抓起酒碗劈手砸过来。

　　时迈赶忙往旁边躲闪，酒碗飞出西屋的门，砸在外间屋的墙上，四分五裂。

　　时迈不知道他爹又发什么火，不过他爹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着，说翻脸就翻脸，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他并没有探询原因，而是继续默默地走向北屋。

　　“你给我站住！回来！”时建国脸红脖子涨，酒气喷到南窗台，吼得窗框门框跟着一起响。

　　时迈站住了，重新退回西屋门口，静静地等他爹说话。

　　时建国让黄宠递给他一摞东西，隔着炕桌扔过来：“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

　　看着他爹抛洒出来的东西，时迈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是他的图画本，共有十二本，每一页都画满了铅笔素描，内容都是关雎。

　　第一本画的是关雎上课时候的样子。有在认真听讲的，有端正写字的，有低头玩手机的，有用书挡着吃零食的。或是专注，或是思考，或是怕老师看见，每一个细节，都画的惟妙惟肖。

　　第二本画的是关雎吃饭的样子。有的是一边听歌一边排队，有的是在餐桌上啃鸡腿，有的是抢同学的锅包肉，有在饭店聚餐时候取菜、煎肉的，还有的是跟人碰杯喝啤酒。

　　第三本画的是运动场景。或是在操场上踢足球，或是在体育馆里打篮球，还有运动会时在塑胶跑道上驰骋的，有的场景连续画很多不同角度，不同动作的，像是手机连拍一样。

　　第四本是生活照。有的是关雎穿着拖鞋在寝室里吃雪糕，有的是跟同学们较劲打闹，还有早上起来顶着鸟窝头睡眼朦胧，也有在圣诞节的街道上欢呼跳跃的。

　　第五本是果|体照。最开始是关雎在公共浴室洗澡和在寝室换衣服的场景，这个比较写实。后面有光着身子的关雎行走在山野里，游泳在小湖中，这个就是想象的

　　画中的关雎像是古希腊的雕塑，身上每一根头发，每一块肌肉都跃然纸上，掷出的标枪和跑出啦的铅球都仿佛要从纸上飞出来。

　　剩下六本彻底脱离实际，完全是时迈想象出来的，有穿着射手座黄金圣衣的关雎，有长着翅膀的天使关雎，也有御剑飞天的剑仙关雎，还有穿着机甲的战神关雎……

　　时迈的画技很高超，每一个关雎都是立体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活灵活现，不像是画作，更像是一张张的黑白老照片。

　　关雎的手似乎能从纸里面探出来，他的脚能从里面踹出来，他身上的肌肉皮肤仿佛只要伸手就能抚摸到真实的触感，他吃的食物香味似乎在源源不断地往外飘。

　　时迈没有跟人学过美术，他从网上找到了一些关于绘画技巧的描述，然后动笔画，唯有用心而已，每一笔都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他要画的是活着得关雎，不要死的关雎，所有“画死”的都毁掉了，留下的都是“活的”，被他分类装订在一起。

　　这些画都被他锁在北屋的木头书箱里，现在却出现在时建国的手中，被丢到地上，有的书页翻开，里面露出关雎的黑白身影。

　　“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小王八犊子！”时建国咆哮，又把铁皮酒壶往门口砸过来。

　　“老时你可别这么骂，连你自己都骂进去了。”薛红霞劝解，“这玩意虽然听说是随根，但你也不这样啊，你跟他妈，跟我，这些年不也都过得好好地吗？”

　　这话说完，时建国的火更大了，又把饭碗砸向门口。

　　时迈木然地站在门口，毫无表情。

　　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他爸早就知道，不止他爸，全村，甚至全乡的人都知道。

　　初中时候，他在乡里念书，喜欢上了同班的一个男生，叫李劲，是他的同桌。

　　他帮李劲做值日，包书皮，写作业，洗两个人的桌布，还经常省下饭钱买零食给李劲吃。

　　直到有一年七夕，李劲因为打架要被学校劝退，被他爹暴揍，有家不敢回。

　　时迈鼓起勇气告诉李劲说自己喜欢他，把自己多年捡废品、采山货攒下来的八百七十二块钱全部拿出来，要跟李劲私奔，要去南方打工。

　　李劲拿了他的钱，回家告诉父母说是捡来的，算是将功补过，转过天来把时迈喜欢自己的事给说了出去，弄得全校都知道时迈喜欢男生，然后迅速在周围十村八店传开了。

　　大家都说他有病、是变态，家长们都告诉自己的孩子离他远点，怕被传染。

　　李劲经常被人质疑是不是跟他一样变态，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就往死里欺负作践他，当众亲自动手揍他，往他身上吐痰，还让人按着时迈往时迈身上撒尿，程健和彭翔就经常参与其中。

　　时建国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被老师找到学校以后，从进门就开始暴打时迈，把一张老师的坐的椅子都踹碎了。从学校出来，又是推推搡搡，连打带踹了一路，回到家再结结实实地暴揍。

　　时迈被打得的全身都是伤，最严重的是眼睛，眼底出血，当时看不见东西，之后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成了高度近视，拿下眼镜十米之外雌雄不辨，三十米之外人兽不分。

　　由于这件事，跟他同父异母的时速也让人看不起，说他们家遗传变态，原本就处于谁也不搭理谁状态下的兄弟关系更是彻底破裂。

　　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没有遗传到同样的变态基因，时速也动手揍他，比李劲下手更狠。

　　从那时候起，徐红霞开始有意无意地宣扬时迈不是时建国亲生的，提出过很多“蹊跷”的疑问，比如时建国和时速都是手大脚大，时迈手脚都比较小，一米七八的身高，穿四十码的鞋子，手也比同龄人小一些，而且手指纤细，不想另外那爷俩那样骨节粗大。

　　还有时建国跟时速肤色都偏深，而时迈的皮肤就很白。

　　她跟亲戚说，跟朋友说，时速跟同学说，传得人尽皆知，每次传到时建国的耳朵里，都引得时建国大发雷霆，大发一阵酒疯。

　　今天也不例外，时建国摔完碗又把桌子给掀了，汤汤水水洒了满地。

　　徐红霞尖叫一声，躲到炕梢，黄宠和时速同时往旁边让了让，等着看好戏。

　　地上的图画本被烂碟碎碗覆盖，人物也被酸菜汤浸染，里面的关雎开始变得不再真实。

　　时迈心如止水，并没有去捡，而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西屋里面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时建国要下地来追打时迈，被徐红霞给拦住了：“这孩子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你看他看咱们那眼神，我瞅着都害怕！还是别招他了吧，赶明儿带他去精神病院看看，我老姑家小妹就在二道坎精神病院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