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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昭昭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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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室四门紧闭,窗户尚未全部关上,留下了空隙,以作通风之用。
待到室内空无一人,叶疏桐缓缓睁开了双眸,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为了帮小女皇一把,才伪造了自杀之事。
太后与魏然入殿后所说的话,她一字不差的听了下来。
简而言之,即是两人拥立了女皇,魏然试图谋朝篡位,杀死女皇,却没有与太后商量,这导致了太后的不满。
叶疏桐观察到,太后与魏然之间,虽然太后始终对后者冷言冷语,但语气似乎有一丝畏惧。
而且,魏然似乎极为自信,太后绝不可违逆他。
叶疏桐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内情究竟为何?
“想不通索性就先不想了,还是先看看小女皇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夜深人息,但空旷的宫室之内,仍有着几点烛光。
她小心翼翼的辗转侧身,一只手臂支撑起自己,借着微弱的光线,叶疏桐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小女皇的容貌。
女孩小脸苍白,双眼紧闭,微微抿着的嘴唇略显干涩,两条眉毛深深的挤在眉心,身体时不时的发出轻颤,似是非常痛苦,应当是做了噩梦。
目睹了小女皇惨遭亲母虐待的一幕,叶疏桐对小女皇产生了深深的怜惜,她轻叹一声,朝对方的身体挪了挪,将小女孩搂在了怀里。
她温柔的抚摸着小女孩瘦弱的脊背,心中已是将太后臭骂了一顿,这个年纪的女孩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居然如此的瘦弱。
不过想到太后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得出,克扣饮食也就不算什么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世上一切幸福的祝福,”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音乐,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叶疏桐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安抚着恐慌中的小女皇。
被叶疏桐怀抱了一会儿,小女皇的身体不再颤抖了,表情也恢复了宁静。
与此同时,小女皇的小脸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叶疏桐以手背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发热也消了。”叶疏桐凝重的脸色终于舒展,她长出一口气,看来太医的话不是敷衍,小女皇应当是过度惊吓、劳累导致的病症,如果情绪缓和,对治疗是大有益处的。
这世界上人与人是有很大差别的,大多数人天生体质较弱,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寒热感冒,如果不服药是无论如何都好不了的。但有些人,却是可以完全不服药,只靠着自身的免疫力和意志力硬抗过去,但这种做法终归是不正确的,一旦日子长了,或许会落下病根,届时悔之晚矣。
所以,如果发觉自己生病了,需要尽快去找大夫就医,切莫狂妄自大、讳疾忌医。
小女皇应当属于天生体质较强,轻易不会得病,即使生病也能自然痊愈。如果按民间的说法,就是“命硬”。
民间传说,命硬之人通常会克亲人,轻则破财,重则丧命!
宫中传闻,太后便是因为小女皇的命太硬了,认为她克死先帝、克住太后不能生男孩,所以才气愤、虐待小女皇。
天命之说,自古有之,有些事情发生的毫无根据,令人不得不迷信天命。
叶疏桐的穿越同样是来得突如其来,不明不白。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天命给了自己新的起点,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那么自己为何就不能搏一搏?
虽然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但她已经身陷囹圄,绝无退路,她的命运已经死死地与小女皇绑在了一起,她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小女皇真的被篡位成功,那么她的下场还需要想吗?
唯死而已。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现在最大的机会,就是太后与魏然之间的矛盾,如果善加利用,这将会是她迈出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太后对魏然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但又碍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服从后者,这一点可以利用。
小女皇和她无法生育子嗣,这其实是太后心中最深,也是最关键的一根刺。
而且,太后对于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似乎不怎么上心。当时太后命令太监去取鞭子,太监居然没有立刻执行,这就很成问题了。
一种可能,是因为太监已经是魏然的人了,所以对于太后的命令即便不遵从,也不会如何。
第二,便是宫中这些人没有被任何人控制,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太后在宫中待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收买人心?
不过,这个问题到了明天试探一下太监宫女们,应该可以得到答案,如果可以寻到一个值得信赖之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游说之说,在于知心。
太后最大的心病便是女儿无法稳固她的地位,而扶持女皇不过是下下之策,只能解一时危难,不能一劳永逸的稳固地位。
所以太后无比渴望让女皇招夫婿,生育子嗣,而这一点,魏然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魏然企图篡位,自然是希望女皇永远的势单力薄,把自己这个皇后迎进来也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女皇的影响。
若是女皇有了夫家的协助,将来再有了子嗣,就更无可能夺位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小女皇与太后说到底,关系再如何差,终究是母女,而与魏然,始终是兄妹。
那么,魏然现今已经七十岁了,百年之后,太后不过是四十余岁,届时她的侄子待这位姑母又会如何?
难以预料。
太后与魏然的密谈被她捕捉到,叶疏桐对于两者的心思已经有所了解,那么便可以有的放矢,直击太后心中最薄弱的一点,即便不能直接让其倒戈相向,只要能稍微让步,令她有发展的机会。
那么,此消彼长之下,终有一日,形势将会发生逆转。
宫室之中,烛光昏暗。
床榻之上,光线晦暗不明,但在黑暗中,叶疏桐的眸子却尤其明亮。
烛光倒映在她的瞳孔,但在她的眼中,却是小女皇沉沉的睡脸。
此时,小女皇的嘴角甚至勾起了浅浅的弧度,似乎做了个好梦。
叶疏桐感觉到手臂被小女皇枕得发酸,她刚想抽出来休息一下,却被对方死死的圈住。小女皇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袖,脸上似有哀求之意。
“求您不要离开我……”
“娘……”
叶疏桐沉默,她没想到小女皇竟然是梦到了她的娘亲。
太后那样对待小女皇,可后者就连在梦中都眷恋着娘亲的温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像太后那样的人,叶疏桐真想当面问一问她,你配吗?
你当得起小女皇的一声母亲吗?
叶疏桐给不了小女皇母爱,但她会尽她所能,给小女皇遮风挡雨,让她再露开心颜。
她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无形意志赠予她的天命。
属于这个时代的她——叶疏桐的昭昭天命!
夜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寂静的月,再次照耀宫城。
弯月之旁,一颗星辰光芒闪耀,盖过群星,是民间所称的启明星,它能为世间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
大周朝廷南迁之后,一切礼仪规程从简,如果按照旧制,皇帝大婚第二日还有许多礼节。
不过,小女皇是没可能去执行了,其一是朝廷被魏然把持,世人只知有临安侯魏然,而不知有女皇。
其二,女皇受了风寒,现在需要修养。
翌日,叶疏桐被宫人的敲门声吵醒了。
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家饰,她苦笑一声,又侧脸看了看小女皇的睡脸。
在这个时代,小女皇是她唯一想了解的人。
女孩睡得很安稳,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安睡的姿势与昨晚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最令叶疏桐感到开心的是,小女皇的眉间疏散开来,并无郁结,可见其昨晚做了个好梦。
“嘘。”
叶疏桐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打扰小女皇休息,女孩难得睡个安稳觉,她想让对方多休息一会。
领头的太监悄无声息的挪步过来,缓缓行礼,压低声音说,“殿下,给陛下熬的药已经端过来了,您看是要怎么处置。”
毕竟皇帝身体重要,太监丝毫不敢松懈,昨晚一夜没睡,监管着太医院的人,连夜将药煎了出来。此时的他神色疲惫,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公公请起,我们外边说话。”叶疏桐示意了一眼太监,小女皇正在熟睡中,不要打扰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殿外,叶疏桐吩咐端着汤药的宫女道:“把药放在屋里便是,我与公公说完话后,亲自去帮陛下服药。”
“我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公公多多关照,”叶疏桐露出一个笑容,和蔼道。
太监跟着叶疏桐,在她身后站定,听到此言连忙跪下,慌张说道:“奴婢惶恐,怎么敢当,殿下您折煞奴婢了,有什么吩咐您但讲无妨。”
“还没请教公公名讳?”
“不敢不敢,奴婢王承前。”
“王公公,”叶疏桐突然唤了一声。
“殿下您吩咐,”王承前立刻接上。
“呵呵,无事无事,公公请起吧。”叶疏桐伸手去扶王承前,但在接触到对方之前,后者就已经向上起来。
这不是不尊敬,反而是对尊者的敬意。
为尊者如果屈尊降贵来扶自己,受敬者决不能等到尊者真正碰到自己才起来,这是基本的礼数。
生活中,往往不起眼的小动作,才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
察觉了对方的小动作,叶疏桐笑了笑,缓缓的向前走去,王承前连忙跟上,急急忙道:“殿下,您要去哪里呀?”
“等陛下醒了后,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呢。”
“不去哪里,只在这里转一转,屋里有些闷。”
殿外,院中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的水深可能还不到成年人的膝盖高,叶疏桐缓缓走到池塘边站定。
“王公公过来看一看,这池塘里有鱼没有?”
王承前其实一直跟在叶疏桐几步之内,听到皇后有令,便从后边走到池塘边上,仍在后者一步之后,瞧了一眼道:“禀告殿下,方今初春,天气仍旧寒冷,这水又太浅,应当是没有鱼的。”
池塘之上飘着偏偏落叶,水很平静,表面略显倒影,还算清晰,但再往下却非常浑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换去旧水,注入新水了。
“王公公入宫多久了?”
“回殿下,奴婢九岁进宫,今年四十八岁,进宫是有三十九年了。”
“公公三朝元老,劳苦功高。”
小女皇的父亲,也就是先帝在位十八年,思宗烈皇帝。小女皇的伯父,熹宗悊皇帝在位七年,再加上小女皇的祖父,神宗显皇帝在位近五十年,而王承前已入宫三十九年,自然是三朝元老。
“不敢不敢,殿下莫要再折煞奴婢了,奴婢实在当不起您的夸奖。”
“呵呵,公公客气了。”叶疏桐俯视着水中的倒影,她所站立之处,在水中的倒影被树叶遮住,而王承前所站之处的影像,却全部倒映在水面上,叶疏桐抬眼望去,一览无余。
她冷不丁的问道:“公公和临安侯相识吗?”
“有耳闻。”
“临安候有时确实……过分了些,奴婢积年累月的在宫里伺候主子,有些事情不想知道也不行呀。”王承前低眉顺眼,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他虽然尽力掩饰,但叶疏桐仍通过平滑的水镜观察道,王承前的表情显然出现了一丝惊奇。
惊奇,不是慌张?
她皱了皱眉,按照现代心理学,人在说谎的时候,如果感到害怕,毕竟谎话会骗人,情绪不会骗人,而且在说谎时,人天然的会避而言其他,但王承前却侃侃而谈,丝毫不避讳。
纵使自己这个皇后没啥权势,但也不是一个区区的线人太监可以轻视的,现在可不是前朝了,太监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受皇家生杀予夺,是真真正正的家奴。
这个王承前,有问题,她问再次道:“临安候是如何起势的,王公公可曾了解过?”
王承前恭顺道:“奴婢也只是听说,具体的不曾有了解过。”
叶疏桐思量一番,随即离去,汤药的温度应该凉的差不多了,她还要去服侍小女皇喝药。
王承前下意识的回答到,脱口而出,说完再后悔却已经晚了。
叶疏桐却像没说话这句话一样,抬起脚步离开了此地,却留下了心惊胆战的王承前。
大太监揉了揉额头,苦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厉害,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试探了自己多少次。”
从出门的第一句话,到搀扶的动作、池塘前的站位、最后突如其来的问答,要不是自己几十年来风吹雨打练就的定力,可就真漏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