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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第一课 君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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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清晨,即使青瓦红墙也不能阻隔阵阵微风不燥吹皱了池塘枯水,吹动了片片落叶。
王承前以为自己没有露相,但叶疏桐离去之时,唇角勾起的弧度表明,她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叶疏桐心知,现在她最大的倚仗就是小女皇,她的身份与小女皇天然亲近,只要和后者建立起密切的联系,那么再去做任何事,都可以是师出有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她缓步踏入殿中,此时,小女皇已经转醒,正坐在床榻上发呆。见到一名陌生的女子向自己走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敏锐的眼神,心下一惊,这位姐姐就是皇后吗,似乎有些可怕。
小女皇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你就是我的皇后吗?”
叶疏桐此时还不知道小女皇已经对她产生惧意,她大脑飞速运转,心想初次见面是人与人之间建立关系最重要的一节,往往初见时的印象,过去许久也不会改变,所以我需要给小女皇一个什么样子的形象呢?
她心中思忖,脸上却摆出笑容,轻移到小女皇身前,盈盈下拜道:“臣妾拜见陛下。”
“皇后不必客气。”
小女皇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皇后竟然行此大礼,连忙从床上站起,去托叶疏桐起身。
此时,叶疏桐心里想到却是,小女皇从小家庭不幸福,如果想要博取对方的信任,那么就要对她好一点。
行为恭敬一些,说话温柔一些,做事体贴一些。如此,应当可以让她放下戒心。
只要争取了小女皇的支持,对付太后、乃至以后对方临安候,都有了更大的把握。
小女皇托起了叶疏桐,皇后看似温柔的态度让她想起了曾经温柔的母亲,还有和蔼的舅舅。
她小时候,母亲和舅舅都对她不错,母亲会带她玩耍,舅舅也时常进宫带些小礼物看望她。
但这一切在她六岁这一年彻底地改变了。
想到这一点,她瞬间对皇后没了好感。
此时小女皇和叶疏桐都是站立着,叶疏桐没有量过自己的身高,都粗略估计是一米七左右,而小女皇比她低约莫五指距离,算起来应该是一米六五左右。
这个距离如果在平时是无甚所谓,但现在小女皇心生间隙,如此差距在她看来就是居高临下,不怀好意。
叶疏桐的笑容也是没安好心,总之,一个人如果是喜欢人家,再多的缺点也视而不见,如果不喜欢,即使金缕玉衣,也是可笑滑稽。
小女皇皱了皱眉,觉得皇后很有可能是舅舅派来监视自己的,毕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有所交集了。
舅舅害怕自己脱离他的掌控,所以派了皇后来监视自己。
小女皇完成了自己的推论,此刻皇后在她心中已经成了大奸臣的党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女皇其实也知道自己就是个傀儡,别人要对自己做什么,与自己无关。
她心中也看淡了,索性心一横,皇后想如何便如何吧!
小女皇很是慷慨激昂的扬手作势,直视着叶疏桐,一副不怕死的模样道:“皇后有什么吩咐痛快说吧,以后但凡有命,我莫不遵从!”
她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众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大太监王承前,他轰然跪倒,爬到小女皇脚边,声泪涕下说:“陛下不可呀!帝后有序,岂能乱了尊卑。”
同时,王承前对叶疏桐的手段也佩服的五体投地,即便算上昨晚一夜,皇后与皇帝在一起待了不过一夜时间,虽然皇帝懦弱,但即便面对太后和临安候,也从来没有主动屈服过,而皇后能令皇帝自己说出此等承诺,可见皇后手段之强,非同凡人。
他觉得,皇后方才对自己的试探,还是留了一手,而自己的伪装恐怕早就被看破了。
他脑门不住的直冒冷汗,若是皇后看穿了自己,想要把自己手上的权力全部收回去,自己到时候岂不是成了无用之人?
自己已经年纪大了,越来越不能伺候人了,若是没有主子的怜惜,以后不是去给历代皇帝守陵,就是告老还乡。
皇陵在北方顺天府,现在被北方大燕朝控制,自然是没那个机会了。
剩下的,就只有告老还乡,而太监归乡之后,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的。
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及时寻个机会,赶快向皇后殿下投诚?
叶疏桐也非常惊讶,小女皇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而且看她的眼神,对自己还带有隐隐的敌意。
她想不明白,自己还什么都没做,为何小女皇要排斥我?
“陛下何出此言?”叶疏桐随即坐到了小女皇的身边,面带疑惑。
小女皇不敢直说,你是舅舅派来监视我的,只能找借口。她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一个理由,偷偷打量了一眼叶疏桐的身材,怯生生的说:“皇后太高了,我怕。”
一旁的宫人都习惯了,女皇说话总是不着边际,时而口出惊人之语。
叶疏桐却很不高兴,皇帝是苍天之子,哪有如此说话不合时宜,没有条理的。
身为一国之君,可以不优雅,但一定要有威严,堂堂天子怎能似孺子一般,满口胡言?
她此时也顾不得小女皇对自己露怯之事了,满心满眼都是想要纠正小女皇的陋习。
叶疏桐随即道:“你们都下去吧。”
她接下来要和小女皇说的话,难免要不敬之处,不能被人听去了,以免影响皇帝的威严。
……虽然小女皇本来也没什么威严了。
国之大事,在于教育,所以教育才是立国之本。
一国之要,在于国君。
但在这之前,要让小女皇先把药喝了。
小女皇眼见皇后去端起了那碗黑黑的药汤,顿时面露惊恐之色,像一只小白兔一样,瞬间躲到了床榻的角落里,拿起被褥团成一团,把自己围了起来。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恐惧。
“皇后这是要送我去见父皇吗?”小女皇哆哆嗦嗦的问道。
叶疏桐端起药碗,还未转身,听到此言心中不解,随口回答:“陛下继位多年,北方被燕贼所占,哪能去给先帝守孝。”
小女皇眼睛一眨一眨,挤出了几滴眼泪,“看来我是难逃一死了……父皇对不起,女儿没用,没守住您的江山……”
叶疏桐端起瓷碗,拿汤匙搅动了几下,确认已经不烫嘴了,才拿起端到了御床边站定说道:“陛下,您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没什么,皇后手里端的什么?”小女皇从怀里抽出一根手指,晶莹玉润,指着那个小小的汤碗问道。
叶疏桐被小女皇折腾的心力憔悴,她起得比对方要早很多,又没有进餐,现在很是劳累,只想快点让她把药喝了,自己好去先吃点东西,再回来教育这个不好好学习的孩子。
“治疗风寒的药,陛下快喝了吧。”
她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小女皇快过来。
小女皇将被褥推到了一旁,站起身便要过来,却忽然踌躇不前。
“这碗药是皇后亲自熬得吗?”
是你亲自熬得吗?
叶疏桐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她未曾想到,小女皇的心思竟细腻到了这种程度!
是了是了,若是一个人真正关心别人,那么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万分关注,假设对方生病了,岂能不时时刻刻的嘘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
更遑论煎熬这等大事,直接关系到了病情的好转与否。
叶疏桐心中感叹,小女皇虽然年龄不大,但却连这等细微的行为都能关注到,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孺子可教也。
叶疏桐的变化,全程被小女皇看在眼里,她只觉得皇后好奇怪,一会惊讶、一会欣慰,是得病了吗?
不如请她把药喝了吧,说不定自己一番关心,还能讨好到皇后,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小女皇微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走到叶疏桐面前,含羞带怯道:“皇后身子不适,不如先把药喝了,我的病其实已经好了。”
叶疏桐看到小女皇机灵活泼的状态,也觉得她其实已经没病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偶染风寒这事,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现在又没有抗生素,若是万一没有及时治疗,病情潜伏下来,将来恶化便悔之晚矣了。
她仍旧坚持要让小女皇把药喝了,并且把王承前熬夜煎药的事情说了出来。
为人师表,信字当先。
自己堂堂皇后之尊,没必要窃取区区一个奴婢的功劳,更何况此事人尽皆知,若是皇帝随口一问,岂不是轻易被戳穿,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小女皇捏着小鼻子把黑色的药汤全喝了,正在大口大口吐着苦味时,忽然口中被填进了一个甜甜的物体。
“好甜啊!”小女皇两只眼睛眯了起来,小模样很是可爱,一边嚼一边说,“再给我一个,我还要!”
听到小女皇这话,叶疏桐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想到该怎么让小女皇这个喜欢胡思乱想,又调皮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可以,只能一颗。”
于是小女皇一颗一颗的吃完了盘中的十几颗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