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乙方大人》蝉不休

9、第 9 章

　　夏燃紧贴天蓬，抬眼看门外的雨，连天的雨珠大颗大颗往下砸，砸到地上，门窗上，噼里啪啦的响，溅起一片白茫茫雨幕。

　　檀墨站在门边看夏燃。

　　天暗的太快，屋里没来得及开灯。
　　夏燃融在灰暗中，只能虚虚看出他所在的地方有一个人影，旁边一个狗影。
　　闪电一亮，室内一白，雷声轰隆，夏燃的脸在一瞬间被映出惨白。

　　檀墨拉上窗帘，把灯调成暖黄色。
　　夏燃松弛了些，把狗往旁边推一点，天蓬耳朵一抖，软趴趴的前脚掌抚过夏燃鞋尖。

　　“你的狗？”檀墨看看天蓬问夏燃。
　　“嗯。”夏燃指指饺子问檀墨，“你，晚饭啊？”
　　“就是饿了，随便吃点。”檀墨的三餐从来不规律。
　　夏燃环顾崭新的家居：“你……搬来没多久？”
　　“是，没多久。”今天刚搬，楼下收拾好了，楼上乱的下不了脚。

　　夏燃想起这栋房子的前主人，是个每天都要喝点小酒的叔叔，皮肤特别好，很滑，白里透红的，像煮到半熟的荷包蛋，每次碰到夏燃都笑的很真诚。

　　能住进这里的人几乎都能在江南市富人圈里排上号。拥有这个小区里的房子，也算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轻易不肯走。
　　尤其是第一批在这里造房子的人。
　　但也很容易一败就败，房子在一夜间被查封被抵押，或者主人灰溜溜跑了，房子被低价转卖。
　　当然也有可能是前主人往高处走，去了更高级的圈子。

　　别人的好与不好和夏燃无关。
　　但夏燃还是希望那位叔叔能过的好。

　　这些都是夏燃一闪而过的念头。
　　而对于檀墨住在这，他也是一闪而过的，发现他的心情和收到檀墨的纸质名片和微信名片时有点像。
　　瞬间慌乱，微弱害怕，莫名其妙的冲动被冲淡，多出来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点点小欢喜。
　　夏燃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就目前来说，他知道他是喜欢的。

　　檀墨亮灯拉窗帘前夏燃也想起很多，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夏燃一个人在夏家大房子里，黑暗吞噬亮光，夏燃无处可去，只好躲进被子里。
　　也想起他们家养过的另一条狗，年纪比天蓬大，品种和天蓬一样，样貌比天蓬威武，名字比天蓬厉害，叫奥特之光，小名特曼。
　　雷雨天里夏燃在客厅开着灯抱住狗，跟狗说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

　　其实是他害怕，想狗真的变身奥特曼来保护他。

　　“你也住这？”檀墨问。
　　夏燃回答：“是，我从小住这……”
　　其实已经很少住这了。

　　又一阵响彻天际的雷响将话音吞没，夏燃冷不防瑟缩一下。
　　檀墨紧跟着握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左手。

　　夏燃以笑容掩饰他的不自然，接着说完下半句：“这边我很熟。”

　　在前小半生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夏燃偶尔会被雷声吓到，在他没来得及防备的时候。
　　夏燃称之为应激反应。

　　檀墨迈着很大的步伐快速走过来，在离夏燃很近的地方站定，摸了摸天蓬肥厚的耳朵。
　　“我挺喜欢狗。”檀墨说。檀墨弄不清楚自己是单纯的想摸狗，还是单纯的发现夏燃不对劲，想站到他身边。

　　但这只狗的的确确是在垂涎檀墨的食物。

　　“它……它平常都很有分寸的，不会无缘无故跑进别人家里。”夏燃替天蓬解释。
　　他也不知道天蓬冲进檀墨家里的缘故是什么，不可能仅仅只为一碗不可能给它吃的饺子。
　　人类的食物对阿拉斯加犬来说盐分超标，它吃了会挑食，掉毛，毛发变粗，色调变暗，长眼屎，也就是变脏变丑变难搞。它只吃狗吃的食物，狗粮，不加盐的水煮虾仁、烘鸡胸肉、晒干牛肉什么的。

　　“它，一只狗，有分寸？”
　　夏燃整理一下天蓬项圈上歪掉的红黑色条纹领带，天蓬端坐着歪歪脑袋。
　　夏燃拍拍天蓬的头，谢谢它配合，坚持说：“有的。”

　　屋外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夏燃适应了不间断的雷声轰鸣，一脸轻松坐在檀墨崭新的沙发上，手里一杯新泡的茶。
　　天蓬趴在他脚边，伸出一只前脚掌搭在他的鞋子上。
　　他们没有换鞋，鞋底踩过檀墨还没来得及打扫的院子时沾了灰，在门口到墙边放饺子的桌子旁留下六个灰扑扑的浅脚印。

　　檀墨也没换鞋。
　　他旧居的旧拖鞋没有带过来的打算，新拖鞋还没有买。
　　他进屋前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几下鞋底。

　　檀墨请夏燃在客厅稍坐，他把剩下的饺子放到厨房。

　　“檀老师，等雨停了去我家吃饭吧？”夏燃等檀墨回到客厅，试着邀请。
　　就算周洁云因为夏燃和夏明城不在家没有买菜，她做出来的饭菜也比檀墨的速食水饺好。
　　檀墨还没回答，夏燃又说：“我家阿姨除了在我家做工，别人家也做的，我家工作轻松嘛，你请阿姨了吗？没请的话也请她吧。”
　　檀墨迟疑着说了个“好”。
　　夏燃就当檀墨答应了他以上两个提议，给周洁云打了电话，把两件事都说了。

　　挂断电话，一阵沉默后，檀墨问：“你家是哪栋？”
　　“最南边那栋，湖旁边。”夏燃回答。

　　小区最南端是一个湖，湖的西北边是夏燃家。
　　“哦……你家，围墙很漂亮。”檀墨看房时走遍了全小区，夏燃家的别墅是最大的，院子也很大，大得像一个庄园。
　　围墙外一圈植物，种的密密麻麻没有缝隙，长得很高，有一种高门大户的意味。

　　夏家围墙外额外种的一圈是法国冬青。夏燃的母亲沈郡坤种的，种了快十年了，高两米多，厚一米多，正好能阻断童年夏燃从房间窗户看到屋外的湖的视线。

　　全因为夏燃不喜欢这个湖。
　　尤其是在雷雨天的夜里，夏燃总是想象这个黑漆漆的湖是怪兽的嘴，或者是异世界的传送门。
　　要么马上把他吞了，要么传送来更多的怪兽把他吞了……

　　“还行吧。”夏燃当然不会把前因后果说给檀墨听，拍拍天蓬的头，“主要是我们家养狗，怕它吓到小朋友。”
　　天蓬甩甩粗尾巴满不在乎，反正它也听不懂。

　　夏燃一觉睡醒，看见天花板上又熟悉又陌生的云朵吊灯，想了一下。才想起昨晚和檀墨一起吃完饭，聊了一会天，紧接着檀墨回家，他睡在自己家。

　　他想了想天蓬，看了看天气，决定今天不遛狗。

　　檀墨将“燃木”的“雏鸟”logo很快用软件画好，做好一系列应用，印成书册，寄到夏燃公司。夏燃让吴红找段思明要字牌广告公司的联系方式定做标志，好把公司规范一下。
　　李昂终于找到了一对叫叶晴涟、叶晴漪的双胞胎萌妹子，经卓然面试，成功招聘为“燃木”的前台。
　　漂亮女孩漂亮logo，“燃木”公司给人的第一印象总算快要像样了。

　　这天傍晚，夏燃又回家遛狗。
　　顺带充当一回外卖小哥，把阿姨做好的晚餐送去檀墨家。

　　檀墨最近都在家办公。
　　夏燃跟在檀墨身后，熟门熟路把狗绳挂在门外，进了正屋旁边的耳房——檀墨的工作间。

　　把木质食盒放到相对林深寻鹿公司总监办公室的桌子来说，造型普通得多的桌子上，朝檀墨露齿一笑：“我那份也在里面。”
　　眼睛往旁边一瞥，看见桌上除两台显示器外还堆着几包开封的坚果炒货，顿了顿，忍着没说话。

　　“客户的样品，拿来做网店。”檀墨坐到屏幕前，发现夏燃的视线顺口说道。
　　夏燃拿起一包盐焗腰果凑近鼻尖闻了闻，气味正常，是盐焗的味道，闻完，用不大信任的语气问檀墨：“可以吃吗？”
　　“可以。”
　　夏燃把腰果放回原位。他不是要吃，只是对网店网红之类的没什么好感。

　　夏燃以前看同学在网上买运动鞋，同学一怂恿，他一新鲜，借账号买了几双。收到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股怪味，手感不好，穿着也不合脚，估计是假货。
　　他既没退货，也没穿过，扔了。
　　从此永不网购。
　　所以各大网络平台的账号夏燃是一个都没有，双十一双十二对他来说也丝毫没有诱惑力。

　　檀墨见夏燃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又看回电脑，在网店装修页面点了个预览：“我这有点问题，我调一下。”
　　“你先忙。”夏燃踱步到檀墨身后，看到电脑上的时间，六点，是他的晚饭饭点。本来没觉得饿，看到时间饿了，肚子“咕”叫了一声。

　　檀墨扭头斜一眼夏燃腹部，把打开的文件一个个按了保存：“先吃饭吧。”
　　“好。”

　　檀墨提起食盒，夏燃跟进餐厅。

　　餐桌上，夏燃咽下食物抬头：“檀老师，你最近都没去公司吗？”
　　檀墨夹菜的手停顿一下，仍旧看着碟子里的粉蒸肉：“对，没去。”
　　夏燃去夹粉蒸肉下的土豆片。

　　粉蒸肉蒸土豆，五花肉用料酒去过腥，蒸的过程中拌好调料的粉裹着肉一层层入味，肉肥的晶莹剔透，精的鲜香味美。土豆片也沾上了粉的滋味，口感软糯，表层还有粉的颗粒感。是夏燃最爱的周洁云拿手菜之一，一定要她做来给檀墨尝尝。

　　夏燃咬一口土豆，也不问檀墨粉蒸肉好不好吃，而是问：“你们这行是不是工作地点随意啊？上下班时间也不固定？”
　　“对。”

　　檀墨放下筷子，郑重看向夏燃：“事实上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我不打算续约。”

　　夏燃突然懂了他第一次在林深寻鹿总监办公室时，檀墨看向四周露出留恋眼神的原因，夏燃试探着问：“不续约？”

　　“你是……你要自己单干吗？”
　　“有组团队的打算。”

　　夏燃又问：“你发展的客户，或者公司客户，他们会来找你继续合作吗？”
　　“信任我的自然会。”
　　“你会接他们的活吗？”
　　“为什么不？”

　　夏燃的眉头慢慢皱起，接着问：“公司的员工会跟你走吗？比如你师妹？”
　　“莘莘不会来，她想做模特。别人不一定，毕竟……”

　　夏燃腾的一下起身：“毕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