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乙方大人》蝉不休

26、第 26 章

　　陈莘莘大概想不到向来对她迁就的檀墨会直接对她说“不”，即使她说了已经上报节目。

　　“琴瑟和鸣不适合我们俩，凤凰于飞……也不行。”檀墨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而拒绝是最简单的处理办法。

　　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说不。
　　毫不犹豫的拒绝是最简单也最痛快的一件事。
　　今天陈莘莘给了他说“不”的机会。

　　“可是师兄……”陈莘莘顿了顿，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吞回去，换成了更为冷静克制的，“师兄，邀请函都发出去了，我的客户，公司客户，他们都收到了，再变更节目不大好。”
　　“你事先没问过我。”
　　“小夏总的公司也收到了。”情急之下，陈莘莘说。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静止，花不香了，鸟不叫了。

　　檀墨低头拨了一下右手边的琴弦，琴音空灵，尾音发颤。他并没有看陈莘莘，只是轻轻问了句：“特地说他干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说他的话，你可能愿意去。”
　　檀墨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手扶住额头，正好把紧闭的双眼遮好：“我是好几天没见他了。”

　　“师兄，你的性向，真的……”陈莘莘带了些哭腔，可爱明亮的杏眼被眉头压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凄楚模样。
　　然后陈莘莘听见檀墨说了真的。
　　檀墨把手放下，陈莘莘在他睁开眼睛前将眉头舒展，努力扯出一抹不大明媚的笑：“我以前，一直没敢问。”

　　“师兄，我……其实你，一直是我的一个梦。你帮我把梦做到结尾，好吗？”陈莘莘越笑越自然了。
　　檀墨有些担忧：“莘莘？”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啦，你就当是弹给小夏总听的嘛……凤和凰本来就是两只雄鸟啊。”陈莘莘开启手舞足蹈，叽叽喳喳模式，“那个秦晋，小夏总的朋友在追我，师兄，你也认识他，他可以吗？”

　　“我看人不准的，不敢说。”檀墨看向右手的指甲，长了些，还没剪短。

　　云里雾里的说开之后有些话题再聊起来就没有阻碍了：“所以你和林深也是真的？”
　　“半真半假。”

　　想起来其实很讽刺。

　　那晚檀墨洗好澡，准备接受林深的全部。
　　林深的手机在床上接连不断的响。
　　他本来不会去碰别人的电话的，可是手机响了太多次，他问林深好了吗，林深说还要等一会儿。
　　他就看了手机来电显示。

　　他很庆幸他看了，也接了。
　　电话是壹生有你婚纱摄影娟娟小姐打来的，她说：“林先生，您好，我是娟娟。您和方女士的拍摄日期定在十月份，您看可以吗？”
　　檀墨谨慎的很，再三问了“林先生”的很多信息，包括名字，年龄，职业。
　　“林先生啊，林深。”
　　“没错，是树林的林，深处的深，林先生，您上个礼拜才来过我们门店，我不是诈骗电话。您看一下您的通讯录，您存了的。”

　　檀墨不喜欢突发事件，也不喜欢处理意外。

　　彼时林深寻鹿快步上正轨，开头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确认名称，做logo，租办公室，注册，招人，印广告传单，一家一家跑企业，也不管他们要不要做广告。
　　事情都是檀墨做的，林深在学校上课。

　　十年前江南市的广告设计公司还不多，小微企业的宣传图片、视频大多山寨。
　　他们没有要好好做广告的意识，专业广告公司的出现让他们从不大能接受到愿意尝试，檀墨也出了些力。

　　檀墨进入广告业时机正好，恰逢传媒业对外开放，百花齐放。

　　当晚他玩了个短暂的失踪，第二天被急着要图的客户催回。

　　广告行业的特殊性让檀墨无暇去顾感情方面的事——真的很忙。
　　做图，给客户看稿，改稿，带学徒工，带团队，和印刷厂对接，和媒体对接……每天半夜回家瘫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继续工作。

　　超负荷工作了七八年，檀墨渐渐身体不适，导致情绪不稳。查不出毛病，大概是亚健康吧。

　　亚健康的檀墨看过西医也看中医。
　　西医说他一切正常。
　　中医叫他少思虑，多运动。
　　檀墨是劳碌命，继续做广告就意味着这两项他哪一样都做不到。

　　“师兄？”见檀墨又在揉额头，陈莘莘出声叫了一下，吐吐舌头，“我不该提他的。”
　　“没事。”
　　“和我演出……好不好？”
　　“嗯，好。”檀墨沉吟着说。
　　“那你，先练，这是曲谱。”陈莘莘把早就准备好的几页纸放到桌上，“十一月份，你练的差不多了我们试试合奏。”

　　“好。”

　　陈莘莘踏出小白楼，一开始走的比较慢，后来几乎是跑步消失在院门外。

　　檀墨试琴，弹了首入门曲，沧海一声笑。

　　夏燃的长衫是黑的，领口用红色镶边。

　　十一月的江南市冷风还不算强劲，夏燃在长衫外套了件呢外套就出门了。

　　卓然先到，在拿自助台上的草莓慕斯蛋糕。看夏燃过来，替他拿了个盘子：“你要哪个？”
　　夏燃心思不在他那，忙着用眼睛东看看西看看，耳朵没太用，没听见。

　　卓然靠近夏燃又问：“夏总，你饿吗？正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先吃点？”
　　“我不饿。”夏燃眼睛还是在到处看，手下意识一抬，推开卓然送过来的放了一块小蛋糕的碟子。
　　卓然问：“你在看什么？”
　　夏燃把碟子接过：“没。”
　　“才过来就心不在焉的……”卓然嘟嚷着去找座位。

　　夏燃看遍了场地中，就一直看门口。
　　“夏总，走啦，别待在这了。”

　　放餐点的台子在门边，卓然拿了两杯饮料拉夏燃去找座位。
　　他们俩的名字卡在靠近舞台中间位置的长条形西餐桌上。
　　夏燃坐下后扫了眼舞台侧方。

　　那边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
　　最角落的一个人却不动，安安稳稳坐着，舞台侧边挡着他大半个身体，从夏燃的座位看过去，只有半条腿屈膝显在外面。
　　腿上盖着较浅的烟灰色长衫衣角，里面衬着红布。
　　裤子是黑色的，包裹着修长小腿，可能因为坐着，裤脚上提，露出一截纤瘦脚踝。

　　夏燃就盯着那看。

　　舞台上主持人欢迎列位嘉宾到场之类的话夏燃没怎么听，宣传公司里的模特他也不上心，哪怕是公司领导讲话，他也敷衍的拍拍手，算听过了。

　　后面是做游戏，演出。

　　期间这抹烟灰动了动，是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婀娜身形拿来一杯水，他伸手来接。
　　又过了会他弯下腰，梳高头发的头顶从里面探出来，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

　　当主持人报到“檀墨”两个字，夏燃耳朵一凛，这人站起来了。

　　“檀墨，檀老师，大家都很熟悉，和我们公司大多数模特都合作过……”

　　夏燃听着这些话，眼睛又转向了舞台侧后方。
　　他看见那人提起了旁边一个长方形的布囊，打开，拿出一张古琴。
　　他又看见那人转身，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追光只照亮主持人，主持人退场，灯就灭了。
　　舞台上很暗，观众席较亮。
　　照理说夏燃是看不清那人的眼睛看向哪里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在看他。

　　没一会儿舞台重新亮起，檀墨已经坐在古琴后。陈莘莘面前像古筝的东西大概就是古瑟。

　　檀墨果然梳着高高的大油头，穿着烟灰色长衫。里衬的红从袖口衣角露出，比纯灰好看。
　　他们背后是显示屏投出的青山绿水，身旁摆着假山绿竹。

　　乐声从缓缓流淌，檀墨的手修长纤白，留的一点点指甲在追光中泛着淡淡的光。右手指法变幻，抹挑，勾剔……速度时急时缓。左手小指半翘，配合着按弦，磨弦。偶尔轻盈偶尔有力，就像在琴上舞蹈。

　　夏燃想起第二次和檀墨见面时，他神经兮兮盯着檀墨的指甲盖看，就因为檀墨的指甲盖上没有小太阳。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檀墨弹琴时臂、腕大开大合，动作强劲有力，身体也会跟着动。
　　但是他的眼睛好像一直看着一个方向。

　　夏燃的目光慢慢上移，檀墨双唇紧抿。
　　陈莘莘擦了很正的口红，嘴唇娇艳欲滴。檀墨没涂口红，唇色淡淡的。

　　但是檀墨戴了一副眼镜，金丝边框，和长衫搭配，大概更有民国风情吧，镜片把狭长眼睛的轮廓修短，眼神没那么疏离。显出温润如水的气质，再挂根围巾就像民国时的教书先生了。

　　夏燃握了一下手边的杯子。
　　卓然凑到他耳边问：“檀老师是不是在看我们这？”

　　夏燃原本不敢确定，经卓然一问，心脏跳的快一些了。他仔细看了一圈他周围，确认没有林深，才勇敢的，直接的，把目光放到檀墨眼睛上。

　　碍事的镜片会反光，碍事的金色镜框也闪着光。眼神看不大真切，夏燃继续去看檀墨的手。

　　一曲毕，檀墨双手按上琴弦，琴音回荡。

　　下台后夏燃找进后台。
　　他没办法，脚不听使唤。

　　他问檀墨：“刚才你是不是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