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故事（第三部）》五月

5、回家

　　方景宣等人迎出了山门时，虽然人到中年，仍然风采摄人的白松寿正横抱着白泠进了门。
　　大夫随后跟进来，连声说，身子弱，受了烫伤，心情又大起大落，一时激过去了，喝点茶汤就会没事，可是一众人象是谁也没有听进去那大夫说什么话，个个一脸要出人命的表情，好半天冷静不下来。
　　趁乱中，方景宣也跟白松寿见过了礼，白夫人两眼肿的象桃儿一般，和她说什么话她也只是神不守舍的样子，一双眼只痴痴的看着丈夫怀里抱着的女儿，手紧扯着白泠的袖子不松手。这一团乱里，唯一一个腾出空儿来和方景宣说了话的，是白清。
　　白清早就听说过了大公子的名声，亮亮的眼睛跟着他转，他言谈举止，他的俊逸出众……对于久别重逢的姐姐，白清倒没大怎么上心。从收到师伯的信，父母就动身急匆匆地向这里赶……刚听说消息时白清自然也是兴奋过。可是长路漫漫，她的热情和期待早就让旅途给折磨完了，而白泠……一点也不明艳耀眼，瘦瘦的干干的……
　　大师兄……
　　好不凡的一个人啊。
　　那样黑亮的眼睛啊……
　　白泠终于醒来时，白夫人却晕了过去，大夫的说辞如出一辙，也是心情起落太大，休息下灌点药汤就行。
　　一众人这才沉淀下来情绪，顾得上互相说些别来之情。

　　看着与父亲和师伯坐在一处说话的方景宣，白清有些失落。
　　她一向是大家注意力的中心，清清去哪里了？清清穿得可暖？清清清清，嘴里眼里全是她……但是现在，突然出现的姐姐，把一切都改变了……大家谁也没多看她一眼，说的想的做的全是围着白泠……连大师兄，也只对她点个头，居然连一声一向可好也没有招呼她……
　　另一个失落的人物，是钟琳。
　　美艳的她，有名的她，被称为红牡丹的她……在这山上，苦闷的生活，方景宣依旧是淡淡的，遥远的……她闷坐着，在客房中，甚至没有人来给她送茶。

　　白泠却不知道身边这一切，她坐在白夫人床前。
　　痴心的母亲……
　　床上的白夫人忽然手动了一下，眼皮也动了动，白泠急忙探前身子，轻声喊：“娘，你好些了没？”
　　白夫人无力地睁开眼，一只手却死死的拽住了白泠，定定地看她，虚弱的声音说：“你身子怎么样？”
　　白泠鼻子一酸，说道：“我没有事……现在可不是好好的么。”
　　“郎中说你烫伤了……让我看看。”
　　白泠心里一紧，拉紧袖子：“不碍事，昨天被汤溅到，上过了药，也不怎么痛的，不用看了。娘口渴么，我给你倒茶来。”
　　白夫人摇摇头，泪汪汪的看着她，那只手就是不松开。好象一松开，白泠就会不见一样……
　　“娘，你再休息会儿，我不走，就在这儿看着你。”
　　白泠伏在床沿，脸颊贴在白夫人的手背上，轻轻的，慢慢的哼歌。
　　白夫人的表情，慢慢的平静一点，重又闭上眼。
　　一滴泪从白泠的眼角滑落，滴在白夫人的手背上。
　　白泠哼着一只快要忘记的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
　　世上只有妈妈好……白泠的妈妈，这些年也很痛苦的吧……
　　白泠那细弱的声音，好象一直还能听到。
　　“不要让我娘知道我早夭了……你替我活下去吧……”
　　一定一定，不会让她知道的……，你的份，我替你活过去。
　　白泠继续言语不焉地哼着歌，慢慢的，就这么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等余通和白松寿站在门边向里看时，到到的就是已经沉沉睡去白夫人，和趴在那里，也睡的很熟的白泠。
　　余通小声但由衷地说：“师弟，恭喜你了，终于一家团圆。”
　　白松寿嘴唇微微抖颤着，半晌说：“这孩子吃了不少的苦……“
　　两人一起沉默。

　　白泠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天已经大亮。
　　居然睡了大半天和一夜么？
　　现在又是一个黎明了啊！
　　手臂依然痛着。
　　她解开布带看，伤虽好了些，但是……
　　还是找郎中开张消炎去毒的方子吃吃吧。

　　这一日白泠根本就没得起床！房里一直川流不息的全是人，嘘寒问暖端水送药的络绎不绝，宋吉给她拿了一本拳谱过来，开玩笑地说: “小师妹，本来怕你闷，让你翻翻书解个闷儿的，看来是用不到。”
　　白泠点头笑道：“谢谢宋师兄，你放着好了，我闲时就翻翻也好。”
　　白夫人坐在床边，正细心地吹凉汤药，看向白泠的目光里真是温柔无限。
　　在这等目光的注视下，白泠再怕苦，也乖乖把那碗汤药喝的一滴不剩。
　　白松寿站在一边看着，一直微笑不出声。宋吉坐了一坐告辞出去了，白松寿道：“泠泠，让爹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白泠愣一下，说：“爹，不要紧的，都快好了。”
　　白夫人嗔着：“你爹虽然医术不大通，可是治外伤还是在行的。乖，别怕痛，娘给你拆这些布条子，不让你痛着的。”
　　白泠再没什么理由推拒，白夫人便把她袖子捋上去，解开那一层层的布带。动作轻柔之极，果然没有弄痛她。
　　白泠在心里叹息，看着最后一层缠纱要解开，微微把头偏了过去。
　　布带全部解开来。
　　白泠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早就知道是这样了……所以不想让他们看。

　　心里埋藏的恨意，又一点一点的翻上来……
　　那是过门的第三天，小明王不在，有名份的两个妾侍，吕薇薇和钟珏过来……
　　那根本不是来给她下马威，无中生有捉着错处，想把她往死里整……牛筋混绞着铁线，几乎箍进她的骨头里去，浸在腐骨的水牢里……如果不是展昂来，她大概在刚入明王府的第三天上，就丢了小命儿……
　　所以，她要让自己有用，不得不让小明王和展昂看重着她，利用着她……
　　因为她要活，她要活下去……

　　白夫人用力咬着下唇才没哭出声来，而白松寿眼睛通红，这个人很有自制和风度，白泠看到他的模样，心里还是酸。
　　白泠有着，多么爱她的父母呵……
　　“这些旧伤……早就不痛了……师伯还说给我找去疤的药膏呢，再说，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会消了……”白泠尽其所能安慰白夫人：“娘，您可别再哭了，眼睛都肿了，眼泪留多了伤元气……长途赶过来，您现在身子也不好，再晕过去可怎么好？我不想给你看，就是怕你哭的啊，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以后就都好了，对不对，娘，我们想想以后呢，我跟爹娘回塞外的家去，我听师伯说，咱们家好大一座庄子，养着无数的牲畜……爹爹以后，要好好教我武功，我一定会成了咱塞外的有名侠女……娘，别哭了啊……”
　　白松寿在床边坐下来，把早熟瘦弱的女儿，和流泪不止的妻子，一起抱着。三个人这样靠在一起，不说话，也不动弹。
　　白清没有在这里，没有看到这些。
　　她在方景宣身边，早上到白泠这里来过一次，也是跟着方景宣一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