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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生】·狄旭 ...

  •   叶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严彧,在他眼中,严彧一直都是一个一丝不苟之人,像这些小事,他从来不会去做,方才蛊惑他去厨房帮忙,也不过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可如今严彧所为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这倒是让叶渊有些看不透了。

      萧霖更是不知这位面上看着冷清的严彧,竟也会说什么是什么。

      “愣着作甚?”严彧仿佛已经做好了听萧霖使唤的准备了。

      萧霖半晌才缓过神,“还是……我来吧。”

      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严彧一人忙碌,他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是主严彧是客,他总不能这般不懂规矩。

      好在小六睡得很熟,叶渊会意将小六抱到自己怀中,萧霖便挽了挽衣袖,开始做霍山口中所言的枣糊糊。

      许是在山下村子里的缘故,严彧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萧霖的院子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知觉中,竟是让他觉得很是舒适。

      萧霖不像京都男人,虽说是读书人,但却从不会卖弄,话不多,却处处都谨慎,做事细心有条理,更重要的是,严彧在他身上寻到了一丝连他都不知从何来的熟悉感,他觉得,萧霖这个男人,很特别。

      不过半刻钟,枣糊糊便做好了,霍山迫不及待地上前闻了闻这美食的香味,不由自主地享受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霍山捧着一锅糊糊问严彧,“县尊可要来点?”

      “县尊不喜吃甜食。”叶渊帮他拒绝了,“我也不喜吃。”

      霍山听到这话,更是兴奋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霖见他这般,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方才他没多少动筷,原来就等着吃这个!

      严彧走至叶渊身旁看着他怀里的小六,小六睡得很熟,这与方才哭闹的样子很不一样,若是能够选择,严彧倒是更喜欢与这个样子的孩子交流,至少两耳清净。

      阳光之下,院中影子斑驳而立,叶渊也扭过头看了看这孩子,他从未抱过孩子,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若是他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糯米团子,也不错。

      只是,只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有些凝住了,他伸出手来抵住小六的额头,“不对!”

      “哪里不对?”严彧问。

      叶渊示意让严彧也摸一下,“孩子发烧了。”

      怪不得方才从厨房里传出那么香的味道也丝毫唤不醒小六的瞌睡,原来是病了。

      几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孩子病了该如何做,好在严彧带了几个快手,他慌忙吩咐他们去最近的医馆寻最好的医生,然而就算是请来医生,他们也要在此处等许久。

      于是霍山便直接去萧霖的隔壁,寻来了杨氏。

      杨氏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子,他脸盘很圆,看起来一脸的福相,她一见到叶渊怀里的孩子,便连忙心疼道,“哎哟我这可怜的阿宝啊。”

      “杨嫂子,这孩子到底怎么了?”霍山问。

      杨氏嫌弃叶渊抱得不够好,便直接将孩子抱到自己的怀中,见小六软糯的样子,她的心顿时觉得要化开了一般。

      她用手摸了摸小六的额头,脸色更是一滞,“这么严重?莫不是风寒了?”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不知这孩子的情况,也不知接下来又该如何做,杨氏看他们这般,也只是叹了一声,“劳烦萧夫子给打盆温水来。”

      萧霖听了吩咐便急忙进了厨房,打了一些温水过来,杨氏直接将孩子的衣衫解开,打算给孩子退热,可不解开还好,一解开,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身上竟是没有一处是好的。

      杨氏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她自己的孩儿早夭,故而更是见不得旁的孩子受罪,故以她的眼眶早已湿-润,就连说话都有些哽咽,“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时遭了多大得罪啊!”

      杨氏的父亲是个识字的,所以她也不会像旁的三姑六婆那般多嘴多舌,几个大男人无缘无故定不会带着一个孩子,而且萧霖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知道孩子身上的这些伤定与他们无关。

      严彧的眉头紧皱,小六身上的伤痕虽说比小五的少些,但这一点足以证明,刘氏夫妇对两个孩子的态度,刘氏夫妇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明日,你上京一趟。”严彧对叶渊严词。

      叶渊自是明白其中利害,郑重得点了点头。

      小六这般伤势,怕也不能在此处长待,待到快手们请来了医生,严彧几人便离开了萧家回了县衙。

      杨氏见到快手来了才知道原来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人竟是严县尊和他的师爷,是以她一直不敢出声,直到他们离去了,她才问萧霖,“我看着县尊年纪轻轻,孩子竟都这般大了,着实是难得!只是……”

      她还以为孩子身上的伤是县尊造成的,这县尊对自己的孩子都这般下毒手,那以后会不会也对百姓这般……

      萧霖却道,“这孩子是县尊救下的人证。”

      “哦。”杨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孩子着实可怜,除了露在外头的肌肤完好之外,我看着全都是新旧伤痕!”

      霍山更是气愤,“只是个半点大的孩子罢了,那些人还真下得去手!当真是丧尽天良!”

      孩子只有三岁,能这般做的人自是毫无天良之人,可刘氏夫妇为何要这样做?刘小五和刘小六可都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我想,县尊自会给那孩子讨回公道的。”

      他嘴上是这般说,但心中却并非这般想,他总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一些他还未曾看到想到的东西,刘孙氏在公堂之上的哭是真的,她对刘小五的死是崩溃的,然而刘友却是那般懦弱体弱之人。

      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呢?

      “萧夫子?”直到杨氏唤他,他才总自己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萧霖朝杨氏作揖,“不知杨嫂子有何事?”

      “你呀,又想入神了吧!”

      杨氏宠溺朝他笑笑,“我听闻县里有消息传,说是县里有一个县学要开了,村长打算让村子里的孩子们去试试,届时咱们村子的蒙童馆大约是开不成了,我有一个远方亲戚的朋友,他有一个孩子很喜读书,只是家中贫瘠,孩子几岁便没了爹,我想着近些日子萧夫子应当空闲,能不能帮忙教他一教?”

      杨氏又担心萧霖不收,便连忙补充道,“那孩子的束脩,我们来帮他交,那孩子的父亲曾帮过我那夫君……”

      霍山却在一旁笑道,“杨嫂子,你这是又在做善事了吧!”

      杨氏道,“佛祖说,多行善事能积阴德,这是好事,你这孩子!”

      “杨嫂子,不如你还是让那孩子先给我写副字吧,字如其人,我想看看那孩子的心性如何,若是不适合读书,就算送进太学,大抵也学不成什么。”

      “好嘞!”杨氏见萧霖应下了,那张圆脸瞬间笑开了花。

      待到杨氏走后,霍山却有些不满,“你还真是教书教上瘾了!”

      萧霖却道,“你不是也对木头上瘾多时了吗?”他也不想同霍山再多费口舌,只道,“昨日霍叔父差人给我捎信,说是让我劝你回去,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门妻室了。”

      “你都没娶,何故逼我?”旁的霍山也没想那么多,现阶段中,霍山认为他此生的大业便是做那木牛流马,若是娶了妻室,就要回家做生意,他厌恶极了那些商场上的虚假应酬,还不如窝在院子里安适!

      “我同你不一样!”

      “何处不同?”霍山倒是想要听听他与他到底有何不同!

      萧霖轻叹一声,“我家中已无长辈,长姐已经出嫁,此生我只愿一人安稳度日,不想连累好人家的娘子。”

      所谓传宗接代,是为家族绵延后代,然而萧霖如今已然算得上是天地一孤舟,他也不知自己的家族在何处,那便更不用替传宗多心了。

      “那我也不想连累啊!我上头还有一个兄长,下头有一弟一妹,要真是传宗接代,也轮不上我啊!我只想……”霍山道。

      “只想木牛流马?”

      霍山撇嘴,“我曾听萧伯父言,这天下有大好河山,我不想一人独居一隅,面对这一成不变的泸县。然而行走天下,哪个是拖家带口的?我也怕连累人家好人家的娘子!”

      霍山所言几分真几分假,萧霖心中有数,但霍山恐婚之心确实太重,是以他也不好再劝,只任由他在萧家院子里住下。

      又过了几日,杨氏便将那孩子的字送了上来,白纸黑字,看得出来,这是新纸新墨,而且品相不佳,好在上面的字写的极好,端端正正四四方方,由此可观,那孩子倒是一心向学,且态度端正。

      这样的孩子,哪个孩子不喜呢?

      于是当日萧霖便应了杨氏,让那孩子来萧家院子。

      蒙童馆如杨氏所言,彻底关了,县里的县学,只要过了童试的孩子都能去读,村子里总共有十三个适龄孩子,其中有十个在去年便已经过了童试,如今有县学可以上,他们自然是不会再去蒙童馆的。

      如今他无处授课,自是只能在自家院子授课,原本霍山想要他去霍家院子,可霍家院子里满地金贵木头,那些木头目前可是霍山的命根子,若是磕了碰了,霍山大抵会疯的,是以萧霖便温言婉拒了。

      过了两日,那孩子便捧着一个包袱上门了,他虽说一身整齐,但萧霖看得出来,这一身衣服都是新做的。

      萧霖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他来了,便招呼他在一旁坐下。

      那孩子看着很是拘谨,在坐下之前还给萧霖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先生。”

      萧霖浅笑一声,“今年多大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孩子道,“学生今年八岁,读过《论语》。”

      萧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八岁的孩子,竟读过《论语》!想他八岁时,也不过是学了几十首诗词罢了。

      常人眼中萧霖读书从未遇到过什么坎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十岁之前,只是个懵懂小儿,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只是在十岁的某一日,他突然开窍,学业这才突飞猛进。

      可面前的这个孩子,只有八岁,竟是连《论语》都读过了,这等早慧着实是叫他吃惊的。

      “可懂?”

      那孩子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有些不大能理解。”

      “认得多少字?”

      “不多。”孩子如实道,“阿娘常常给读书人家做工洗衣,我在郎君墙角听了几年,勉强会几个字。”

      萧霖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这孩子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他从怀中拿出孩子写的那副字,上头写的是千字文的开头八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虽说毫无笔锋却是端端正正,看得出来,是有认真写过的。

      萧霖问,“写了几遍?”

      “不下百遍。”孩子认真回答。

      萧霖很是满意,“你叫什么?”

      “学生姓狄,阿娘不识字,阿爹早死,未曾给学生取名。”孩子不卑不亢,眼神清明,这样的孩子却是很少见。

      萧霖给他倒了杯茶,他看了萧霖一眼,得到萧霖同意之后,他才小小得喝了一口。

      “你读书是想要入仕?”这个问题当年萧参也问过他,可萧霖的回答却只有两个字,识字。

      孩子仔细想了想,神情严肃道,“我想要做一个推官!”

      萧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小小年纪竟想要做一个推官?这还真是少见!

      “你为何要做一个推官?”

      孩子紧咬下唇,顿了顿,才道,“那些人黑白不分,阿爹被那些人陷害,我们却无能为力。阿娘说,只有读书才能学本事,有了本事阿爹就不会被人冤枉了。”

      孩子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却铿锵有力,萧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坚毅和果敢,这些东西在他印象当中,不应该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出现,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在这孩子身上出现的刚刚好。

      “旭。”萧霖道,“日旦出貌,一曰明也。旭乃初升之朝阳,寓意新生,我给你取名为旭,也希望你莫要忘了日后行事清明。”

      老人言,三岁看老,萧霖虽说对自己的眼光存疑,但他信感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将来定有出息。

      狄旭便这般住进了萧霖的院子,杨氏为了报答萧霖,又天天给他送鱼汤,好在如今有狄旭,他便以狄旭不喜吃而婉拒,虽说杨氏后来还送,但明显分量小多了,想来其中狄旭也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萧霖原以为与那县尊不再有联系,可自从那日严彧离开半月之后,他又登门了。

      狄旭开门看到来者,先是一惊,随后开口问,“郎君可是来寻先生?”

      严彧有些疑惑,半月前萧霖身边可没这么个孩子。“同你家先生说,严子君前来拜访。”

      萧霖的院子不大,严彧的声音他在院子里自然也听到了,他慌忙起身前来相迎,“子君兄,别来无恙。”

      严彧眉眼中带着笑意,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色便装,看着随意,但却衣袂平飘飘,英气又不失儒雅。

      他看了一眼狄旭,“这是茂之新收的小童?”

      “他是我的学生,姓狄,名旭。”萧霖介绍道。

      “狄姓?”严彧眼中闪过一丝神情,“杨水村似是没有这个姓。”

      “他从外乡而来。”萧霖邀请他坐下,“旭儿,上茶。”

      “不必了。”严彧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拿出来,“天香居的烧鸡,杏花阁的桃花醉。”

      “子君兄人逢喜事?”

      严彧却柔笑一声,“正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今生】·狄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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