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前世】·醉酒 ...
-
陆一在谢珏的房内打地铺睡了有三日了，虽说刚开始他觉得没什么，但这几日下来，他渐渐觉得睡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乎，他便打算寻个日子跟谢珏好好说说。
这日下学，谢珏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回到了宿舍，他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夜幕将至，两人各自坐在案几上看书，相对无言。
“哎呀！”陆一突然惊叫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也将正在看书的谢珏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却见陆一很是慌张地在抖动自己的被褥，他有些不解，但看到一旁倒了一半的茶水，他便心中有数了。
谢珏还是没有理会陆一，继续看手中的书，然而陆一又惊叫了一声。
这一回是陆一弄翻了他的弓箭架子，谢珏气得跳了起来，“你做什么？”
陆一很是无奈得摊了摊手，“方才不小心，着实抱歉……”
谢珏迅速将弓箭收好，眼中怒火不减，“我警告你最好老实一点！”
陆一对他的冒火却笑而不语。
夤夜，夜黑风高，初春的夜，冷风总是嗖嗖的响。
谢珏突然觉得床榻微动，他慌忙起身想要拔起匕首，却听耳边陆一道，“谢郎君大人有大量，借我睡一宿，实在太冷了……”
谢珏本想动手将他踹下去，却忽而觉得陆一的言辞有些怪，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发抖。
“你给我滚下去！”谢珏正了正色。
陆一却似乎根本没听见一般，继续拉了谢珏被褥一角，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谢珏站在床榻边，借着夜色看到陆一那张苍白的脸，脸更冷了。
就这样，陆一成功占了谢珏的床榻一夜，只是他却是比睡在地上更不舒服，谢珏的床榻，简直比地上还要硬上好几分。
可陆一并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他甚至还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再睡地上，那么他陆一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尽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陆一想尽了许多法子，比如被褥被狗叼走了，又比如故意晕倒早睡，死皮赖脸不起来，可最终，这些法子都一一被谢珏破解。
谢珏也没用什么法子，只是稍稍伸腿，直接将他踢下了榻。
若是旁人，被踢下榻后定会恼羞成怒，可谢珏不明白为何陆一每回被踢之后，他都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倔强之情，难道睡床榻对他真的很重要？
可这是他的房间，凭什么要他将床榻让给陆一呢？
于是，如此情况便重复了多日。
谢珏此人从来不屑管旁人的事，他来庐山学院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庐山学院山长的推荐，有利于他往后的仕途。
至于仕途到底何途，他至今也未曾想过。
这日，他便带着这个想法去了青庐，这是诸位学子平日里读书写字上课的地方，谢珏早早的便坐下了，正当他看着几子上的那本《元吟论》入神，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谢兄，你可曾见到陆兄？”
说话的是梁策，整个庐山书院，就属他与陆一相交甚好。
谢珏想起陆一近日做的那些事，眉眼间闪过一丝恼怒，于是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梁策见他不语，便又道，“陆兄从昨日开始便有些不对劲，今日竟是连课都未曾来上了，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梁策也不喜欢与这个一向冷冰冰的谢珏言语，可没法子，如今整个书院唯一可能知道陆一的行踪的也只有谢珏了。
谢珏依旧眼皮也不抬，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谢珏身上的怒气，更何况是梁策。
梁策本想再问，终于谢珏有些忍不住，他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你若是想要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变故，大可自己去寻他，问我作甚？”
梁策被他这般一说，心中更是凉了一大半，谢珏的神情就仿佛要将他吃掉一般，他平日里胆子其实也没这般小，只是一想起谢珏那精湛的剑法，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今日徐夫子的课，徐夫子讲的是史册，众位家族子弟们自是自小熟读史料，然而徐夫子所讲的却是他们所读的那些史料中没有的东西，这让众人听得倒是十分入神。
只是这课虽好，这徐夫子的脾气却不是很好，书院中总共也就五十几个人，就算再老糊涂，徐夫子自也知道这课上到底少了谁，于是在下课之后，徐夫子便当众宣布，记了陆一一次过。
梁策本想替陆一求情，却被一旁的同窗拦了下来，徐夫子的脾气很是古怪，保不准会连坐，故而那同窗是不想让梁策也跟着一同受过。
梁策也明白其中之意，便在下课之后，直接在回寝室的路上堵住了谢珏，“谢郎君，我知你平日里总看不惯我们这些同窗，但大丈夫光明磊落，你也没必要用这般手段折磨景君吧！”
“我折磨他？”谢珏的语气依旧冷硬，字里行间还带着些许的蔑视，他不屑瞧梁策一眼，便打算从梁策身侧走，可梁策却依旧堵在他面前。
谢珏眉头更蹙，“让开！”
梁策却道，“你若是说出景君在何处，我便让！”
谢珏冷哼一声，直接伸手抓住了梁策的胳膊，就这样轻轻地一甩，梁策便顿感天旋地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在了地上，谢珏的力气很大，梁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似乎有散架的趋势。
“谢郎君！你莫要欺人太甚！”
谢珏依旧不言语，径直往宿舍走去。
这陆一明明就在宿舍中，晨起他出门时，那家伙也好好地躺在那里，若非不想上徐夫子的课，谢珏想不出其他陆一不去上课的理由。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珏推开了宿间的门，却见屋子里的摆设就如同他晨起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躺在床榻边缘的陆一却是不见了。
谢珏蹙眉，他这一整日都未曾遇到过陆一，难道陆一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跑下山了不成？他疾步走到床榻旁扫视了一圈，还是没有搜寻到陆一的影子，一股怒火在他胸口徐徐燃烧！
简直就是个混账！
由于上回换宿舍，山长便强调过，宿舍两人相互有监督之责，如今陆一却是不翼而飞，那么便说明他这个舍友监督不到位，他从来都是拿头筹的人，若是被这件小事影响了，他将来还有何颜面？又该如何立足？
他越想越气，双手握拳直接捶在了那硬邦邦的床榻之上，却听哐当一声，那床榻在谢珏巨大的拳击之下，竟是碎成了两半！
此时靠墙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哎哟喂~”这是陆一的声音。
谢珏听到这声音，惊讶之余，那怒火没有丝毫平复，而是愈发厉害！原来他并没有下山，而是躲在床榻里角睡了一整日！怪不得梁策寻不到他，他如今睡的地方，根本没有人会细细查探地到！
谢珏一个箭步走到陆一面前，一把揪起陆一的衣襟，“你在此处做什么！”
陆一似醒非醒，但微睁起双眼之后，见眼前人是谢珏，便将整个身子瘫在了谢珏身上，“谢郎君啊……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那位卢娘子……”
“你……”谢珏见陆一又想要翻旧账，顿时恼羞成怒，丝毫未曾察觉此时的陆一有什么不同，直接伸出拳头，狠狠砸在了陆一的脸上。
陆一一阵吃痛，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便直接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待到陆一醒来之时，外头的天色早已经擦黑，暖黄的烛火噼噼啪啪地照亮了整个房间，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在他的鼻腔中回旋着，这让他整个人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此时不在自己的宿舍！
“你醒了？”这个声音陆一是听过的。
“你受了很严重的风寒。”卢娘子掀开帘子从外头走进来，暖灯映着她的身姿摇曳动人，陆一画过那么多的仕女图，却觉得卢娘子的身姿算得上是上乘，虽说如今她带着面巾，但他认为至少在秦淮一带，卢娘子定能拿个什么魁首！
“这几日，你不用去学院了。”卢娘子将药碗放在一旁他能够得到的几子上，“你趁热将这药喝了吧。”
陆一刚想要开口多谢，可谁知他一开口却顿感自己的脸生疼，使得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卢娘子见状，制止道，“你的脸都肿了，如今大约是说不了多少话，你若是有什么吩咐，我给你拿纸笔，你吩咐我便是。”
陆一见过卢娘子温柔的一面，可不知怎的，眼前的卢娘子竟是硬邦邦的，与他那冰块室友如出一辙！
思及此，陆一竟是愣住了，连性子都这般相近，若说他二人之间没什么，那才有古怪！于是不知觉中，陆一看卢娘子的眼神也带了另外一丝味道。
卢娘子见他眼神有异，便立刻退出几步，“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看。”说完，卢娘子便径直离开了。
这屋子马上便安静了下来，安静到陆一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陆一细细回想了一番在此之前的场景，那日他觉得脑子一片混沌，起榻之时，他便觉得身子实在太重，于是他便又睡了回去。
可不知怎的，迷迷糊糊之间，他又觉得自己掉进了一片深潭里，冰冷的湖水渐渐蔓延了他的整个身子，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冰火之间游走，一时之间更是无法呼吸，然而就在此时，有一人突然将他从那片深潭中抓起来，陆一看得仔细，那是谢珏。
只是不知后来他说了什么话惹得谢珏生气，挨了一顿打后的陆一才会晕过去。
是的，他记得很清楚，谢珏揍他了！而且是狠狠地揍他！
他也没做错什么啊！只是占了床榻的一角而已！况且这床榻是他二人共同所有，他占了那么一个角落，难道也不成吗？
陆一越想越气，要不是看在仕女图的份上，他定是要揍回去的！
不！待他风寒好后，就直接揍回去！
陆一越想越来劲，不知觉中竟是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而此时，屋子里的帘子忽而被一只骨节分明如竹节般的手掀开，一张俊美的脸从帘子外头显现，陆一还未来得及反应，谢珏便已经走到他的身旁。
谢珏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一旁的药，给他递了过去，“喝了。”
陆一鼓着嘴做出不愿喝的架势，其一他确实不愿意喝谢珏递过来的药，其二，如今他的脸肿了一大块，他也根本无法喝！
谢珏的手似乎并没有想要收回的意思，“喝了！”这一回，他的语气也更重了些。
陆一早就已经习惯谢珏的这张冷冰冰的脸以及这冷硬的态度，于是他索性翘起了二郎腿，将脸别到了一边。
不喝！就是不喝！
虽说他嘴上说不出来，但他心中却是一直抗议着。
自陆一别过脸，时间便仿佛一下子静止了一般，房间内一丝响动也无，这让陆一一度以为谢珏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打算稍稍转过脸看看谢珏到底在做什么，可谁想他才转过脸，却直接怼上了一只药碗，陆一还没来得及闪躲，那碗又腥又苦的药便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一滴不剩！
陆一吃惊地看向谢珏，他想要骂出声来，可由于严重的风寒以及脸上的伤，导致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是他也只能鼓着腮帮瞪着一双眼睛，而今他的风寒刚有起色，身体着实没有太多力气揍人，是以眼下唯一能表达自己愤怒的，也只有鼓着腮帮瞪着眼睛了。
谢珏似乎对陆一的反应有些惊讶，但这惊讶却是稍纵即逝，很快淹没在他接下来的情绪里，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谢珏只微微抬起眼皮居高临下看着他，而陆一却是瞪着眼睛自下而上看着他。
不知觉中，谢珏忽而觉得陆一就像是一条没有尾巴的狗，儿时他倒是养过那么一只狗，后来因为那只狗不够凶猛，便被谢刺史宰杀了，在某一个瞬间，谢珏竟产生了陆一就是那条狗的想法。
沉浸在回忆中的谢珏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珏的笑全都映在了陆一的眼中，他的笑仿若是一股清风直接撩起了陆一内心的那一潭寂静的湖水，涟漪随着波动一层一层此起彼伏。
陆一不一小心看呆了。
谢珏的笑倒是不同于那些仕女图上的那些美人儿的笑容，他的笑，仿佛是初春里的一抹暖阳，照在大地上暖暖的，同时照在他的心上也痒痒的。
陆一渐渐的竟是开始沉沦了。
他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若是不画下来着实是可惜了！
这样的笑容，若是画下来，价值定远远大于万金！
谢珏也发现了陆一眼神中的诡异，他的神情又冷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这冷冰冰的话瞬间将陆一拉回现实，眼前此人就仿佛是块千年寒冰，若当真求他帮自己画仕女图，他大约又会直接动手的吧！
思及此，他肿胀的脸又仿佛在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前世】·醉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