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今生】·文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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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进县衙偏门小巷，巷子幽僻，半刻之后又拐进了另外一处巷子，直到狄旭醒来，马车这才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叶渊笑着道，“萧先生，我们到了。”
狄旭透过车窗往外一瞧，却见马车停在一户大院门口，质疑道，“先生，此处是县衙吗？怎么看着有些不同。”
叶渊却解释，“县尊吩咐了，先带萧先生及其小童在住所住下，再去县衙。”几人纷纷下了马车，在叶渊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这院子从外头看起来不算大，只用两块朴实的门板挡着，萧霖甚至有一刻觉得这院子还不如他的萧家小院，可进了院子之后，他同狄旭一样，满是惊讶。
走过壁影，通过二院大门，这院子的全貌才算是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层叠林立的假山裹挟着一些就连萧霖都叫不出的植被，小桥流水的声音时不时从假山丛中传出来，一眼看去，煞是神秘却又十分气派。
一路走来，就连飞檐上的精致雕刻都被萧霖看在眼中，院中有好几处亭子，虽说如今看上去像是常年未修葺，但单从院子的结构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萧霖去过霍家大院，就算是霍家这样在泸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的摆设和雕刻都远远不如这院子。
叶渊解释，“此处是前任县令的府宅，我们初来，还未来得及修缮，不过……”他顿了顿，“子君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景致。”
萧霖也觉得像严彧那般的人，大抵也不会喜欢这样的。
绕过前院，一行人直接进了内院，果然这内院的一应摆设让萧霖舒服多了，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兵器，还有一棵枣树栽在一旁，待到夏日枝繁叶茂，院子里会一片阴凉，着实是个极好的纳凉之所。
叶渊将萧霖带到一处厢房门口，“县尊吩咐了，这东厢房便是萧先生的住所，先生的小童便住在对面的西厢房。”
萧霖连忙拱手致谢，“多谢县尊，多谢叶郎君。”
叶渊却摆摆手，“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你可是咱们县衙的文书，理应这般对待，萧先生大可不必客气，若是客气，可叫在下过意不去了。”
萧霖也只好作罢，来时便听叶渊说起他们初来泸县，百废待兴，卷宗室一片混乱，急需文书查点修整，是以文书工作十分繁琐，既然是份繁琐的工作，那么待遇自然也会与旁的有所不同。
萧霖从怀中掏了些银两给狄旭，叫他自己出去寻些吃食，随后便跟着叶渊往县衙而去。
好在这内院走廊尽头处有一个小门，从此处去往县衙会省上许多时间，路上，萧霖终于忍不住问，“叶郎君，敢问县尊住在何处？”
严彧不可能将这么大的院子给他和狄旭两人居住，而且他还在院子里看到了一排兵器，他记得严彧是习武之人。
叶渊道，“哦，县尊住在主院，离东厢房极近。”
“这么大的院子，县尊怎么不雇几个下人？”
叶渊轻笑一声，“我们这位县尊脾气古怪着呢，萧先生往后与他朝夕相处，自会了解的。”他转过身，继续，“好在我来泸县县衙之前，便另给自己买了一处院子。”
说完，他还给了萧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萧霖也自顾自笑着，无论怎样，严彧能给他提供住宿还让他在府衙当文书，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坏人。
一路走来，街道安静得很，隐约还有几阵阴凉的弄堂风迎面而来，叶渊带着萧霖走过一条小路，很快便钻进了另一扇小门，而这这扇小门的背后，便是泸县的县衙。
在叶渊的领路之下，萧霖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叶渊指着这屋子道，“这里便是卷宗室，如今县尊大约还在书房办公，不如萧先生现在此处稍后？”
“有劳叶郎君。”
叶渊将折扇放在掌心拍了拍，“应该的，萧先生请。”
待叶渊走后，萧霖便转身推开这卷宗室的大门，却听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萧霖缓缓推开，浓重的尘土扑面而来，惹得萧霖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到适应之后，他才迈步进去，这卷宗室虽说看上去有些偏僻，但此处干燥，里头的书籍乍一眼看上去还算是完好，只是蛛网灰尘到处都是，这叫萧霖不知该如何下脚才是。
他粗略地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籍，都是些地方志以及古籍和登记造册的档案，有的是户籍档案，有的则是尘封案卷，许是年久未动，那些卷宗看上去竟是微微泛黄，有几个字都有些看不清楚。
萧霖拿起那本泛黄的案卷，轻轻一吹，案卷上的灰尘如天女散花般钻至各处，他强忍住鼻中痒腻，将其举在光线亮些的窗下看，可谁想他才刚抬脚，却突然脚底一空，直接摔了出去。
一瞬间，萧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才刚来便要负伤了吗？
思及此，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过了许久，意料之中的疼痛却一直没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严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他再一次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没事吧？”严彧担忧道。
萧霖瞬间耳根一红，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是杨水村唯一一位有功名在身的未婚年轻人，将来定会有大造化，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按照萧参对杨水村的贡献，前些年，上门的媒婆也算得上是络绎不绝，可每回都被萧霖婉拒了，不为别的，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娘子。
确实配不上，因为他根本不喜欢！
具体不喜欢哪里，其实他也说不上，他只是觉得，若是不喜欢却还要勉强在一处，谁都会累，再加上那个夜夜缠身的梦魇，使得他对自己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还未搞清楚，是以他才会年至二十多了，都未成家。
“没事。”
萧霖在严彧的搀扶之下起身，此时的他有些慌乱，为了掩饰他此时此刻内心某处的悸动，他慌忙蹲下似是在寻找什么。
严彧见他蹲下也顺势蹲了下来，与他一起寻找，“找什么？”
萧霖咬了咬嘴唇，“方才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严彧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茂之才刚来府衙便如此认真办公，我这做县令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霖咬牙继续寻找，终于在角落寻到了一只十分老旧的笔筒，“找到了，方才正是踩到了这个才一不小心……”
他猛然转身，竟是忘了严彧也时刻跟在他身后寻找，他这么一转，恰好直接撞进了严彧的怀里，两人身高相近，视线相交时，萧霖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又是这种感觉！萧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他是男子！对方也是男子！难不成他真的如梦中一般？可最终梦中的那两人……
“子君，我在天香居备下了一桌饭菜……”此时叶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毫无疑问，他正好撞见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萧霖率先反应过来，转身将手中的笔筒放置在书桌上，“既然子君兄还有饭局，那我便先整理这些残局吧。”
“无妨。”严彧道，“这桌酒席本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准备的，走吧，莫要辜负了叶师爷的一片美意。”
叶渊将折扇放鼻尖点了点，“是啊，萧先生，你可莫要枉费叶某的一片心意才是。”
初来乍到，上司邀请，萧霖自是推脱不了，于是他便索性应承下来，同严彧和叶渊一起进了天香居。
天香居乃是泸县数一数二的酒楼，虽说菜色菜品远不如上京，但在泸县也算得上是精美了，几人在天香居的天字一号间落座，叶渊便让小二上温好的酒，“天香居的温酒味道醇厚，萧先生，你一会儿多品品。”
严彧自从衙门出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好，虽说对萧霖一样和颜悦色，但对他却是一副冰冷样子，仿佛他欠了他好些银钱一般，如今叶渊说要上酒，他更是将脸色拉了下来，“今日喝茶吧。”
叶渊不解，严彧此人可是最爱喝酒的，怎地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可看他如今仿佛要杀了他般的眼神，叶渊也只好笑笑，“那这酒我带回去喝。”
叶渊自诩很了解严彧，可今日严彧的举动却是叫他有些不解了，可如今在席上，他也不能明问，是以也只好埋头招呼在一旁默默无闻的萧霖。
萧霖倒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纵使叶渊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同萧霖这般温和的郎君，说是温和倒是见过，但如萧霖这般如静水湖面一般的郎君，当真是少见了。
叶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泸县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一个温润如玉的萧霖，还有一个暖如旭阳的霍山，看来他还真是不虚此行。
想起霍山，叶渊看了看此时的天色，随后起身，“萧先生，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先行告辞了。”
“慢走不送。”严彧冷冷道。
萧霖也觉得自从严彧从卷宗室出来之后便怪怪的，好似两人闹了矛盾，可具体什么矛盾，萧霖又不好多问，是以他也只能自顾自地吃着眼前的那盘勺子肉。
“茂之喜欢吃勺子肉？”
严彧终于开口了，萧霖内心苦笑一声，这位县尊喜怒不形于色，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随后他看了一眼严彧面前的茶，“子君兄喜饮茶？”
严彧忽而笑了起来，方才他还满脸阴霾，如今却是笑得如同一个孩子般干净，这叫萧霖有些迷惑了。
见萧霖欲言又止，严彧解释，“叶渊这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恩？”萧霖没想到严彧会跟他解释。
严彧给萧霖夹了烧鸡，“若是不给些教训，他怕是会继续坏我的好事。”
“恩？”萧霖更是没想到严彧会给他夹烧鸡，于是他又愣了愣。
在萧家院子时，严彧给他夹过一次，只后来，他又说了邀请之语，使得他并未往心里去，现如今又如此明目张胆，这让萧霖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只觉得眼前此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他为他做任何事都是顺理成章，可他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制止他，制止他与眼前的人有任何接触，然而他又想找寻他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一番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更是让他脑子一下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一直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凉丝丝的触感使得他瞬间从这些繁琐的思绪中抽离，严彧那低沉的声音接踵而至，“茂之，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萧霖吓得整个人往后仰了仰，好在严彧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莫不然他怕是早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萧霖整理好思绪，才问，“子君兄对同僚都是这般客气的吗？”
严彧却温柔一笑，“若是每个同僚都如同茂之这般有趣，我倒是也愿意客气客气，只可惜……”其实严彧也不知为何，初见萧霖之时的熟悉感总让他想要更了解更接近他。
萧霖心中一顿，原来对方只是觉得自己有趣，他暗自整理好心情，再次心平道，“你我心中坦荡，自是没什么，只是若落在旁人眼中，怕是会生出些许的误会吧。”
“误会？”严彧双眼一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本尊倒是要看看他们会怎么误会？”
萧霖又退了一些，“实不相瞒，县尊可知我为何一直未成家？”
严彧挑眉，似是在说玩笑话，“难不成是因为不喜欢女子？”
萧霖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喜欢男子，是以县尊莫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严彧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冒犯了萧霖，他想要再解释什么，可他又怕萧霖再次疏远，便只好退一步，“我只是觉得与茂之似曾相识，故而才生出一些举动，是我疏忽了，我自罚三杯何如？”
言罢，他还未等萧霖开口，便将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给自己另倒了两杯，又是一饮而尽。
萧霖见他这般，慌忙制止，“子君兄快莫要糟蹋这好茶了吧。”
说实话，他穷了很多年了，自家的那些茶也都是他同几个嫂子上山采摘自制的，这天香居的茶水，他还是头一回喝，且不论好坏，但确实是比自己制的那些茶好喝多了，是以这般好的茶，他自然不愿意叫人如此牛饮了。
严彧豁然一笑，“是是是。”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今生】·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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