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今生】·文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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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当空，微风飒飒惹得院中枣树也跟着沙沙作响，院中央的石桌上，坐着两位极为英俊的青年，其中一个只着一件慵懒的直裰，身板看上去有些许的瘦弱，另一个却是英姿飒爽，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石桌上摆着一坛酒和一只烧鸡，狄旭早早为他们备了酒杯并各自斟了酒，可萧霖却盯着这酒杯半晌，却迟迟未曾拿起来享用。
严彧原本疑惑，但看他眼神中的欲言又止，他也猜出了几分，“茂之不善饮？”
被猜中心思的萧霖面露窘迫之色，他双手摆在腿上搓了搓，“子君兄见笑了，我自小便不善饮。”
儿时霍山玩闹，去霍家偷了一壶上好的陈酿，说是给萧霖尝鲜，然而萧霖只喝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直接倒在了路边，霍山个子又小，根本无法抬得动他，是以只好回家求救，这一来二去，霍家长辈也知晓了，还罚了霍山禁闭三日。
“罢了，饮茶也是件风雅趣事！”严彧转而向狄旭道，“你去换了茶来。”
身为官场中人，又有几个不善饮酒的？即便是不喜饮酒的，饮酒饮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将饮酒当成了一个习惯，而今换换口味，严彧竟也觉得挺好。
萧霖慌忙止住狄旭，“只换一杯即可。”
严彧却道，“茂之言今日我人逢喜事，那喝什么自然是我做主，是也不是？将酒拿下去吧。”最后一句是对狄旭说的。
狄旭自小便跟着娘亲在大户人家为那些郎君们办事，自是很会看眼色，眼前的这位郎君一看便气度不凡，言语之间的威压之势更是叫人无法拒绝，自家先生又是个温和的性子，想来最后他拿什么，自家先生也不会反对。
是以，狄旭便听了严彧的话，迅速将石桌上的酒撤了，改换了萧霖的茶。
萧霖亲自给严彧倒了杯茶，“陈年旧茶，子君兄莫要嫌弃才好。”
严彧闻了闻，“年久却还有茶香，茂之，此茶非凡品也。”
萧霖温婉一笑，“不知子君兄得了什么喜事？”
严彧将茶水一饮而尽，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笑容，“我已经将那刘氏夫妇收监了。”
“刘家的那个案子已经结了？那杀害小五的凶手是谁？”萧霖听到严彧的话，显然有些激动，毕竟小五是他的学生，而那小六也是他与严彧一同寻到的。
严彧冷笑一声，“你可还记得，那一伙来杨水村收药的人？”
“难道此事与他们有关联？”
严彧点头，“我的人去了上京查了一番，发现那伙人与一宗孩童失踪案有关，于是顺藤摸瓜，便寻到了他们作案的证据。”
萧霖潜意识感觉此时与那些人有关，没想到真的与之有关。
严彧继续，“那伙人做的倒是挺严密，只在一定时间汇合，将诱拐来的孩童分别送往各处收养，等到风声过去之后，便一个个卖往各处。”
萧霖的神情更是凝固了几分，“子君兄的意思是说，刘氏夫妇家的小五小六，也是那伙人诱拐来的？”
严彧颔首，“很有可能。只是那刘孙氏却一直言说，刘小五是她的亲生儿子，是以刘小五的这起案子，倒是没什么起色。”
萧霖有些失望的抿了一口茶，刘小五虽说性情顽劣了些，但他知道刘小五本性不坏，竟是这般不明不白得死了，这叫他心中有些难受。
严彧也知他难受，便又道，“还有一件喜事，小六的父母已经被找到，昨日他的父母已经将他领回去了。”
听到此事，萧霖的脸上这才舒展开来，“此事，果然是好事！”
“我来，还有另一件事。”严彧给他夹了一只鸡块，“经此事，蒙童馆不再开馆，终究是连累了你，我县衙正好有一个文书职位空缺，不知茂之可有兴趣？”
萧霖其实已经猜到了严彧亲自前来另有其事，只是他没想到会是此事，严彧可是堂堂县尊，竟会这般礼贤下士，这倒是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想来，萧参的某些话，确实不一定全是对的，那些在朝中当官的，也有如同严彧这般不弄虚作假的。
“我……”
“茂之此时不应也无妨，我给你几日时间考虑考虑，毕竟县衙文书之职有些繁琐，的确不是人人愿意应承的。”
萧霖慌忙起身，朝严彧拱手道，“县尊好意，茂之心领，至于文书一职，待茂之考虑考虑，毕竟家宅离县衙尚远，还有些琐事需要在下斟酌。”
严彧自然不会逼他，只道，“我县衙内有公差住所，关于住宿吃食的事，茂之大可不必忧心，但既然茂之需要考虑，那我也不必久留了，我希望过几日，能收到你的答复。”
“多谢县尊。”萧霖朝他道谢。
严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待到萧霖直身，他便顺势上前一步，这动作竟是叫萧霖心中一惊，他想后退，可这一惊使得他根本移不动脚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严彧的手抬起，然后越过他的视线行至他的肩头。
萧霖的窘迫冲淡了严彧的不悦，他嘴角杨笑，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片树叶，他将树叶递给萧霖，“如今私下里，茂之唤我作子君便可。说了多次了，莫要忘了。”
萧霖接过叶子，也尴尬地笑了笑，“子君兄，见笑了。”
严彧对萧霖的反应很是满意，是以他点点头，只给了他一个等你的眼神，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狄旭收了萧霖手中的叶子，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看着萧霖，似是想要说什么。
萧霖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只道，“你觉得我应该去做这个文书？”
狄旭忽然害怕地低下了头，“先生恕罪，小人不该……”
见他这般诚惶诚恐的样子，萧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心疼，“以后在我面前，只直抒胸臆便可，我只是你的先生，不是你的主子，你可明白？”
“小人知道了。”狄旭道。
“莫要自称小人，人自贵则人贵，人自贱则人贱。”萧霖看着他，他知道狄旭的聪慧异于常人，虽说小小年纪，但有些道理一点就透，是以他知道狄旭自是会动他的意思。
果然狄旭点点头，“先生教诲，旭儿明白了。”
萧霖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你说，我该去做这个文书吗？”
狄旭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先生该去。”
“何故？”
“先生，家里没米了。”狄旭直言。
萧霖以为狄旭会跟他引经据典一番来说服他去，没想到他单单这么一句就叫萧霖丧失了全部想要辩论的斗志。
县衙有吃有住，确实比呆在穷困的萧家好太多，他也有好些时候未吃到一口像样的鱼肉了，隔壁刘氏虽说常给他送吃食，可那些吃食却没有一样可以正常吃的。
于是，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下定决心，“好！过几日，你去趟县衙。”
萧霖要去县衙当文书的消息不胫而走，霍山就如同一只受了气的麻雀，从自己院子里一直蹦跶到萧霖面前，萧霖正打算下厨，却被霍山一把拦住，像是非得要他拿出个说法来。
狄旭本想要上前将其拉开，可谁想霍山仿佛钉了钉子一般，立在萧霖面前一动不动。
萧霖也没法子了，只好将手中的筷箸递给他，“那你来吧，我去外头晒会儿太阳。”
“萧茂之！你可知县衙是什么地方？”霍山学着萧参的样子教训他，“那可是虎狼之窝！”
“哦。”萧霖给了他一个背影，他走出厨房之前还不忘嘱咐，“没米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霍山哪里懂得做饭，一听没米，他更是火冒三丈，“走，上我那儿吃去！”
萧霖背过手，他早就料到霍山会来阻止，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相信严彧是个不一样的人，萧参的说法那般绝对，他相信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而此时一辆马车徐徐在萧家院子外稳当停住，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萧霖认识他，他便是县衙里捕头，楚亦云。
楚亦云黑着一张脸，上回是来提萧霖问话，这回却是来请他去县衙，这变化，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你！你给我回去！茂之不会跟你走的！”霍山慌忙挡住已经进门的楚亦云。
然而楚亦云身经百战，像霍山这样的小小闹事者，他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的，既然霍山将他堵在门口，他便朝里头喊，他声音洪亮，稍微用些力气，不止是萧家院子，哪怕是这方圆几里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萧先生，我们大人专门派了马车相迎，还请萧先生移步。”
这一喊声，使得霍山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想身子却被一股力量一扯，待他反应过来时，却见叶渊那张微笑的脸近在咫尺。
“霍二郎，别来无恙。”
叶渊笑容满面得看着花红柳绿的霍山，这几日公务上的繁琐竟突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霍山见又有一人，心中更是一紧，那位县尊派了两人来请，那萧霖这是不愿去也得要去了！深受萧参教育的霍山顿时火冒三丈。
他推开叶渊，双手叉腰怒斥，“你来作甚！”
叶渊一把将手中的折扇收起，轻轻点了点霍山的额头，“今日我有要事，改日再同你说。”
霍山却伸开双臂将叶渊拦在外头，“你说清楚，为何要让茂之去县衙？那地方……”
“那地方怎么了？”
霍山原本想说那地方乌烟瘴气，但看叶渊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不知怎的背后一凉，有些心虚，“那地方不是茂之该去的。”
叶渊展颜，犹如清风拂面，他极温柔的轻叹一声，终究还是耐下性子同他解释，“如今杨水村蒙童馆关闭，萧先生没了生计，县尊念及他有功名在身，不想枉费人才，便请他去县衙做个文书，文书虽事务繁杂，但吃穿不愁，将来若是得了推荐，上京做官也是有可能的，你是想断了他的前路？”
霍山被叶渊说得一愣一愣的，叶渊明明比他小，可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说话语气都像极了长辈，一时之间霍山竟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愣在原处，叶渊却是笑着绕过他，当两人肩头相碰时，叶渊轻声在他耳边道，“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上京，倒是寻到了些许木牛流马的线索，你可要来看看？”
霍山一下被他说动了，自从两人上回在萧家院子分别之后，便再没见面过，霍山还记得，叶渊还欠他一顿天香居的烧鸡呢！
“好！何时？”
一抹得逞的笑意闪过叶渊的眼底，“随时！”
“今日可成？”霍山之前有过一丝想法，故而闭关了好几日，但还是未能完成他想要的样子，是以最近他也烦得很。
叶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啊，待我回县衙交了差，咱们晚上天香居见？”
“一言为定！”
霍山忽而兴致满满，转身回他自己的院子，既然萧霖要去县里，他自然也要收拾收拾回去了，虽说县里没有在自家院子这般自由舒坦，但至少能时刻见到萧霖，而且，还能时常问叶渊寻些资料，这么想想，也是不错的。
叶渊对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自小生长在叶氏家族，族中之人不是各个守旧古板就是深知世故，自从随着严彧走进这名利场，他更是看遍了各种口蜜腹剑，然而霍山却仿佛与那些人丝毫不同。
他就像是一个异类，亦或是突然爬在叶渊那积满阴云的头顶的一轮旭阳，干净又美好。
叶渊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无奈摇了摇头，霍山那黝黑的皮肤加上一身花红柳绿，哪里像是旭阳？分明是一只花毛鸡。
狄旭早早将萧霖的行李收拾好，原本他们打算吃完最后一顿饭，然后再上路，可谁想那位严县尊竟派了马车来接，好在他已经收拾好相关物什，是以也没有花很多时间。
萧霖站在院门前，回身又看了一眼这萧家院子，他长这么大，还没怎么离家，院中的那棵枣树，一年一年长着，竟也这般大了。
不知觉中，叶渊已经走到他面前，“萧先生，您现如今不过是去县里任文书一职，若是先生休沐，还是可以回来的。”
萧霖却笑了起来，“叶郎君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今生】·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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