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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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江城有六所市重点，从一中排队叫到六中，重点中的重点一中二中在芙杉区，两家挤在近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比邻而居，年年榜着比升学率，操场各家用各家的，跑操时勤比着谁的声音更大，中间围一个栅栏，泾渭分明，二中还风骚地装了一个室内体育馆。
三街中学本名就是第三中学，简称三中，可惜地段选的不太好，百年前学校的建始人选址时大约也没想到，江城从沿海一路哐哐哐的金碧辉煌，堪堪卡在了天然的护城河外岸，理想中的“绿树绕清水，琅声伴鸟鸣”被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三街人民吵没了，故而也被“人为”地改了名字。
他们隔着水就像隔了座山，好像离整个江城都很遥远。
不过实际距离也是远的，所以高一高二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住校，剩下的人要么在附近租了房子，要么本身就住在这儿——高三是百分之九十都走读，因为宿舍十点熄灯，半夜有老师检查，不让熬夜。
每一天都是跑着过的，只有考完试这一晚可以让人肆无忌惮地放松。
但是梁小翔不行。
这次考试是全市统考，考试时间也是按照高考来的，下午五点考完，正常放学时间是五点半，学校通知剩下半个小时直接放学，全校欢呼。
教室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梁小翔把这两天考的几个不太熟的考点做了下标记，打算晚上再看看，收拾到一半，班主任送完卷子回了教室，看见梁小翔便习惯性嘱咐了一句：“梁小翔，别看了！快去吃饭！”
梁小翔笑了笑，还没说话，班主任已经扛着包加入了老师们的吃饭小分队了。
知道她听不见，梁小翔还是说了声“谢谢老师”，然后收拾好书包出了校门。
走读生可以跟老师请假不用上晚自习，梁小翔便请了一个学期的，班主任挺好的，说了些“留在教室上自习其实更好一点，有不会的问老师很方便”之类的，看他还是要请假便签了假条，还告诉他把长期假条贴在走读证上，门卫要查也方便。
当然，班主任也是有分寸的，几个皮猴子也想请假，班主任一句“要么你们家长跟我说，要么你们自己有能耐溜出去，但是后一种我肯定给你们处分，自己选”，把他们轰走了。
梁小翔的事，班主任多少知道一些，梁小翔挺感谢老师不动声色的关心的。
梁小翔嘴里背着单词，一边背一边想昨天临时跟小琳换了班，今天得早点过去……
“梁小翔。”
梁小翔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是个肯定的语气，好像跟他很熟，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连个否认的余地也不给人留。
这人看起来不像堵人的小混混，眉目很俊，倚着车看上去又冷又懒。
梁小翔看着他了他也不说话，随后同一个声音又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语气仿佛在说“我带你去玩啊！”，但是开口的不是这个冷冰冰的人。
梁小翔飘移了下目光，这才看见坐在车里的那个人。
盛清冲他笑笑，方斯川给他看了眼工作证，这才开了尊口：“安全事务局，上车吧。”
梁小翔的目光紧了紧，一只手攥着书包垂下的带子，嗓音有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能……先打电话说一声吗？”
方斯川似乎懒得说话，点了下头。
梁小翔从夹层里拿出手机——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出了校门就把手机拿在手里刷一路或者听歌。
方斯川注意到他口袋里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应该是背单词用的。
梁小翔没打电话，发了条信息出去，然后上了车。
开车的是那个冷冰冰的人，梁小翔根据经验判断一下，觉得坐在后面的人应该级别更高一点，但是凭感觉讲，那个开车的似乎更厉害。
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回复。
【翔仔飞：“哥，我现在有点事，方便的话你能替我去便利店值一会儿班吗？”
哥：“好。”】
旁边那个很明朗的人问他：“是跟家里人联系吗？”
梁小翔下意识偏了下手机不让他看到屏幕，点点头。
“跟你爸爸吗？大概八点之前你就能回家了，你说一下时间，别让家长担心。”
“你们……不联系我家长吗？”
“联系过，不过似乎喝醉了，打不通，”盛清无奈道，“你顺便问一下他们方便过来一趟吗？”
“好。”
梁小翔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看样子是在发消息。
盛清从后视镜里跟方斯川对了下眼。
过了一会儿，梁小翔看了眼手机，平静地说：“他来不了。”
方斯川无声地笑了下。
毕业花着从他们老大车上捡来的钱买了两杯大圣代，推给高铭一杯，高铭摇摇头，又推到她面前了。
毕业也不客气，一杯草莓味，一杯芒果味，吃得美滋滋的，高铭则看着窗外，他们的位置正对着一家便利店。
他们查了一遍这条街上的店铺，打工的高中生不多，这两天考试基本都请假了，哪个高中的都能查到，三街中学离这边太远，所以没有，除此之外，只有在这家便利店打工的周扬查不到。
按照排班，今晚他要过来值班，现在值班的是昨天那个叫小琳的女生。
他们开车到了附近的一家店，盛清笑眯眯地让梁小翔点了些东西吃。
梁小翔有点疑惑：“……你们带我过来吃饭？”
“今天刚考完，得补充下营养，”盛清给他倒了杯果汁，“我以前上学时，每次考试都被我妈当猪喂的，不用怕，放开吃，他有钱。”
方斯川不吭声，淡淡地喝了口茶。
“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几句话而已，问完我们就送你回家。”
梁小翔似乎放松了一点，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还有事，你们直接问吧。”
盛清却似乎不打算直接开题，反而问他：“学习？刚考完还是放松一下吧，我听说你才高二，还两年呢，别现在就把自己累倒了。”
抬手一招，又点了份海带猪蹄汤，看样子是要给高二的苦命孩子大补。
“不用了不用了，”梁小翔忙按下他的手，“谢谢哥哥，但是我真的有事，我还要打工，一会儿该迟到了。”
“打工？”盛清惊异道，“你才多大啊？打工干嘛？”
梁小翔觉得心累，有点不耐烦起来：“赚钱。”
“父母不给你钱么？”
“我妈早死了，我爸是个酒鬼，我得自己养我自己。”梁小翔笑了一声，“你们找我的话，应该都查过了吧。”
方斯川在那句“自己养我自己”时目光微动，随即说：“二十八号晚上，你在哪儿？”
“不就是昨晚吗，”梁小翔平静道，“这两天月考我就请假了，在家复习。”
“家里安静吗？”
梁小翔的表情忽然有点怪异，说不上是紧张还是觉得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说：“挺好的。”
“你在哪家店工作？”
“扬镇路的七宅便利店。”
盛清在本上记下了：“你哥哥……抱歉，但是我们想问一下，你哥哥的死亡日期还记得吗？”
“……记得，”梁小翔的声音有点哑，桌子底下互相掐着的手指颤抖起来，他轻轻吸了口气，“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二点二十三分。”
盛清迟疑了一下：“你确定吗？”
“你怀疑我记得不清楚吗？”梁小翔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他冷笑一声说，“他就死在我面前，警察局都没有我记得清楚。”
男孩压抑得嗓子憋得发酸涨疼，呼吸明显起伏，整个人紧绷到发抖，头上都出了汗。
方斯川忽然觉得他这个状态很熟悉。
桌上陷入了沉默。
“你哥哥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在工地受了伤，肋骨断裂，戳穿了肺，”盛清说，“赔偿金有吗？你父亲……”
“你们应该是查昨晚扬镇路的那个案子的吧，”梁小翔打断他，“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纯属个人关心而已。”方斯川又倒了杯茶喝，“你可以走了，有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
盛清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一张卫生纸上，递给他：“抱歉问你这些事，这是办案需要，以后有事打给我就可以了，走吧，我送你。”
梁小翔盯着那张纸，看了他们一眼，收走了，冷冷道：“不用送了。”
茶壶里没什么茶叶，方斯川喝得没滋没味权当漱口，人走了以后，他“啧”了下舌尖上的茶叶渣子：“还是个小屁孩。”
“那我去找一下当年他哥哥打工的那个……”
方斯川摇摇头，打断道：“先不用，那件事没什么问题，问题在后面。”
“他哥哥的死亡时间？”
“这个小孩很敏感，既捂着疤不肯给人看，又咬牙切齿地把伤口血淋淋扯开，抖在你眼前，你刚才说的是日期，他一点停顿都没有，直接‘贴心’地给你精确到分钟，”方斯川看着茶杯里细碎的茶渣，平静道。
“这个死亡时间太鲜明了，他哥惨死在他面前，他会有空管时间吗？”
“另外，立刻派人盯着他姑姑的电话。”
“？”
“他哥不到二十五岁，太年轻了，赔偿金少说也有八十万，钱不会放在他那个不靠谱的爹身上，他自己也不行，银行卡什么的就算藏起来也很容易被他爸找到，一般在比较照顾他的亲戚家里，他只有一个姑姑，就在江城。”
盛清瞪着他：“你、你什么时候查的？”
“不要问我，”方斯川目光转向他，“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工作不细致。”
盛清：“……”不是培训高铭么！怎么开始教育他了！
不过，好吧，说的也是事实。
盛清跟方斯川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开始所有人都被方斯川那张脸给骗了，一半是神魂颠倒，一半是避而远之，只有一个宿舍的知道这人有多欠。
在某个月黑风高夜，熟睡中的盛清心有所感，福至心灵，“梦游”一样爬上楼顶，
当时的方斯川穿着白格子睡衣，在一片黑雾中反而他才像个鬼，拉沓着拖鞋，一手捏诀，一手抓符，盛清还没睡醒，正擦着眼屎，忽然一阵大风刮过，火光喷溅，盛清睁开眼时，方斯川站在半空，拖鞋hold不住他的脚，“啪嗒”两声掉在地上。
黑雾已经消失了，那风刮得人生疼，盛清一时间脑子模糊在“谁在削我头皮”和“眼屎好像糊住眼睛了”之间，木偶似的吊着胳膊，不知道是要抱头还是捂脸，卡在那儿。
方斯川这才看见他，说了句：“怎么把你引上来了？”
他懒得弯腰，一只脚把拖鞋颠起来半空套住，冲身后的穆娇摆了摆手说：“我处理。”然后跟盛清勾肩搭背的下了楼。
再然后，盛清就被忽悠进了他的打鬼小团队，一起过上了半夜赚外快的富足生活。
有段时间，另外两个舍友还以为他俩去干鸭子了。
盛清的天资不错，只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不过他还蛮感兴趣的，课余用功，又被方斯川指点几次后便突飞猛进，几年过去了，抛开人品不谈，他俩的关系堪称“良师益友”。
在这些事情上，方斯川始终是“师”。
方斯川教东西总是带点漫不经心的意思，好像一点不着急，出了什么事他们解决不了，总有他随手点几下解开关窍，指导他们。
那种时候，方斯川有点“远”，他们也不经意的就变成半个虚心听讲的乖学生——不多，就半个，因为“老师”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是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清隐约觉得方斯川似乎有点“急”。
“在车上看见他是给谁发消息了吗？”
盛清舒出一口气，回了神：“看见了，备注是‘哥’。”
“应该是便利店的事，一会儿等高铭信息，”方斯川看了手机，“走，我送你回局里。”
“你不回去？”
“我去一趟医院，沈明阳一整天只给了一条‘怪宅，没玉’的信息，于交刚给我发消息说他去了魏家后一直没回来，我怀疑出事了。”
“好。”盛清也起身，但是没动，先给高铭和局里的同事发了消息，再一转头，服务员拎着打包好的饭菜，笑容亲切地说：“您好，麻烦前台结一下账，一共二百一十八元。”
盛清：“……”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