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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竹林悄人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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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晃动竹林,林子里一片清冽。竹叶交织的阴影投在地面,像纷乱的思绪。
“我真的不想再装了。她说至多不会超过三年,可是现在,已经五年多了,我们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罢,只要等她时候到了,我们可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再等等。”
“等?你也看到,她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我们要陪她耗一辈子?”
“不会的,这种病根本可能痊愈,更何况她足不出谷,没有理由,没有。”
“是她骗了我们也说不定。当年你北漂潦倒,我也不过是刚从小山村里出来衣食无依,听她一说我们就同意了。谁知道她病的虚实……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已经没有多少个五年可以让我们蹉跎。她改我的名字,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她若违背当年她所说的,我们可就真是一场徒劳啊。”
韩溯揽过汀竹,不,现在是北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要太担心,会有办法的。”他有力的手臂和踏实的肩膀并没有使她冷静下来。她伸手环住他的腰,纤纤十指陷在他衣褶里,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要,我要立刻结束这一切,我不想再拖了。”
天气还算好,大朵的云被阳光染的绚烂,整个寂晴居十来间房舍也在明媚的春光下玲珑雅致而不觉奢华。烧厨房烟囱冒出袅袅白烟时,月洞窗下湘帘卷起,但见苏未枫穿着青绸旧衫,松松挽个慵妆髻,不施脂粉,细细赏那《漱玉词》上的句子。
“小姐,我要出谷一趟,果子菜蔬都缺了。”北竹只站在窗外,低头禀来。苏未枫掷了书,捧出个瓶子,又从袖里摸出一封信:“这是我酿的药酒,一并信拿给看山林的老伯。”
北竹应声,苏未枫看一眼她的手:“记得回来后在回尘阁换好衣服再见我,不要像上次一样。”
待北竹的身影转过烟絮轩,朝回尘阁去时。苏未枫才转身进屋,望望柜子里空了的角落,捂住心口,仿佛要抑住就要迸裂的什么,眉间有凄苦的神色散开。
竹林被阳光照透,就像一大块被雕琢镂空的翡翠。碧色满溢,连地上都流动着盈盈绿光。风一过便有竹叶簌簌落下,映着箫声,好象情人的低语呢喃。
翡翠里就这么飘飘曳曳的带进一笔水墨。苏未枫换了淡墨画的白绫衣裙,长发悉尽束成一束垂在脑后,长长的黑绸束发带子飘在身后。抱着古木雕纹的筝亭亭立在韩溯面前,打断他飘忽的箫音:“难得你有吹箫的兴致,何必只付与草木。我来与你相和。”
韩溯淡淡一笑:“不敢蒹葭倚玉树,还是听你弹罢。”
轻轻摇头,苏未枫不再多语,径自就着一块青石坐下,横放古筝,素手一拨,筝音荡开。大概是依古曲信手改来,调子一边蒸着悠悠古意,一边又酿出眼前景情。初时筝音微涩,青比竹叶;后来畅如流水,不乏澄澈,淌过羽音时忽的一滞,然后渐渐急了,像初夏的雨打新荷。她十指翻飞,弹出一串脆音,脆音在筝面碰撞,似激烈的内心起伏一般。听者脑里一瞬错乱了节拍。
忽然一按筝弦,曲子像给一锤敲散了。苏未枫叹了叹:“人说抚琴弦随心动,我都这般了还未见弦断,可知毕竟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看到韩溯蹙眉深思的模样,她舒颜而笑,“或许,你们不用装太久了。”
看到韩溯微愕的看着自己,苏未枫依旧是浅浅笑着:“没想到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还多残喘了两年,换做我是你们,也要不耐了。不过很快,这些就都要结束,你就可以回到外面了。”
韩溯勉强笑笑:“今天你怎么了,尽说这些话。”苏未枫定定的看他,似乎这一看已将他看尽:“好,不说这个。那么,你来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看我的?”
“怎么看你?”韩溯低低重复一遍,竹箫在手里敲了几敲,“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想当个什么样的女子,一会儿娇纵,一会儿温婉,有时笑语如珠,有时凄伤自怜。”苏未枫不禁又笑了,这次笑意渗透嘴角:“枉我们同床共枕五年,居然连我是什么样的都说不清楚。还在这文绉绉的摸棱两可。”
林子里本来些许凝重的气氛给她这一笑冲淡不少。她捋一下散落耳边的发丝,仰脸看竹枝交叠处唧唧喳喳的麻雀。阳光剥掉她脸上堆砌的神色,照亮她的眸子。仿佛有铜锣哐当一下,余音震的韩溯心里颤颤的,他犹盯着她看。即使这张脸从早到晚的看了五年,熟稔到极点,他依然会有这样的时候,目光完全被她的容颜裹住,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