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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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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山。
殿群深处,一方青木色的双层楼宇,那是青帝歇息的内殿。此刻阁上珠光明澈,青帝立在窗前仰望苍穹,温和的眉目含了一层浅淡的惆怅。
“涵月,你回来了。”
冷风拂面,青帝阖了窗,忽转身对着空屋道。平淡的一句叙述,没有疑惑,仿佛早料到涵月会来般的肯定。
“父神!”涵月闻声从暗处现身,一身风霜,心中惊异。
来时他料想如此时刻,父神应在理事殿主持大局才对,谁知寻了一圈,竟独在内殿……
“这样的时机你回来,可不算好。”青帝走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涵月沉眉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是在一处僻静的殿宇前。
记忆中的高门再次被开启时,涵月明显一顿,却还是捏着拳跨进了殿门。
极纵极深的空间,只有两根白玉柱相顶,高高的顶穹绘着仙花神木图。空旷无比的殿内,无甚装饰,唯有中央一方九阶宝座。
涵月收回目光,落到前方青帝的背影上。上一次来的匆忙,走的仓皇,都没细看过整个大殿。不过父神带他来此,该是猜到他的来意了。
青帝在宝座落座,一贯的典雅方正。他宽袖一挥,镶嵌在壁周的明珠熠熠生辉,昏暗的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涵月站在阶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生了错觉,竟觉得父神身上带了一层惨淡的灰,看起来有些虚弱。
广阔安静的神殿,青帝身居高座,淡然的望着涵月,神态端详。他没有先论涵月来意,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月儿,若有一日你站在高处,可愿背负天下苍生运道?”
回望青帝,涵月目光坦然,未做思索直接道:“大道于天,天下万物共生,皆为己负责,非一己之力而为。
高位者赋载万物荣辉,其口其心载万物之意,顺应天道甚上。那在其位的是我或不是我,并没有分别。”
青帝眸光一亮,颇有些赞许的意味,“天地阴阳平衡,此消彼长,天道往复,是最基本的事。你我皆可竭力而为,却无法全然控制。”
涵月瞳仁微动,他知晓父神是在提醒他,灼云一事该是他无能为力之事,但……
单膝点地,郑重向青帝一行大礼,涵月目光清明道:“父神,孩儿心里明白。或许对父神而言,有些事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但于我来说,还没有到竭力而为。
世事无常,对于不可求,我从未有逆转乾坤的妄想。唯一所求,只是此生无憾。
孩儿万请父神能告知,灼云当年在此是生了何种变故!”
对上涵月透亮坚定的眼睛,青帝沉吟了许久。
而再次出声,他问了另一件好似不相干的事,“月儿,你可知当年九阴之乱。”
涵月颔首,“数万年前,九阴性情恣烈,又仗着族众繁多,祸乱神州无恶不作。而后各神族联手将它们斩杀殆尽,为此亦牺牲无数。”
指尖在手柄边点了点,青帝目光暗沉,再问,“那你又可知巽族?”
眼角突跳,涵月心绪四转,仍老实答道:“巽族是天地间极为古老的一族,它们一族向来神秘,先天只有灵体,其余少为外界所知。也是在数万年前没了声迹。”
“九阴之乱众神尽知,对于巽族却知之者甚少。听我这样说,你是否已然开始奇怪,两者有何联系?”
涵月直直跪着,重重一点头。
“有些事不足为外界所知。当年虽平定了九阴之乱,天帝对此的怀疑却半分不减,数千年来从未停止过暗中的追查。”
静听着那一无所知隐秘的过往,涵月忽心中一动,惊异猜测道:“九阴之乱祸起巽族?如今南境的战事也和它们有关?”
“当然有关。”青帝深邃的目光透过轩窗,落在了不知名的暗处,陷入了回忆。
“它们不余心力教授九阴秘法,一手将九阴扶持起来,根本就是九阴之祸背后的主谋。而如今又故技重施。”
那淡漠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哀伤,“但它们天生只有灵体,极难捉捕。天帝查明九阴之祸的真相后,它们四处躲藏,直到三千年前才露了踪迹。
为了不让它们再逃脱,我与四方帝君联手伏诛了它们,为此我们都付出了许多……”
说到这,青帝顿了一下,神色中有些缅怀的味道,“阿遥,灼云的母神,也参与了那场围攻巽族之战。她在围杀中受了重伤,百年后陨灭了。”
青帝半垂下头,那种怀念的目光变得锐利,“而那时,她已然有了灼云。”
灼云?涵月身子不由前倾,背脊紧绷成一条线,微颤着问:“灼云母神受的伤,对他有了影响?”
又是一顿,青帝的声音低落而沙哑,“对,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深远影响。而这件事,我们在一千年前才在巧合之下知晓。”
一千年前,就是那个时候……
无数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着,涵月心头猛然一紧,喃喃的说出了两个字。“玄器?!”
想起那日尚且稚气的灼云,那仓皇无措的眼神,青帝眼中弥漫过悲悯。
他叹上一口气,浅闭上惆怅的眉目低语,“玄器,世间重武之器,妖邪克星。月儿,你手中的那一把,是我踏遍万水千山寻来其中的佼佼者。却反被巽族利用,刺伤了灼云……”
“不可能……”涵月身形一晃,茫茫然的用掌心撑地。
然后踉跄站起身,抖着唇神色激烈道:“不可能!灼云乃是先天神族,怎么会被玄器所伤呢?难道他……”
青帝明白涵月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你所想,他没有被巽族夺体。”
“巽族无体无形,唯有灵体精魄。在对阿瑶的神魂追溯中我们发现,在阿瑶追杀巽族之际,它们竟有人分离了自己的神魂,附着在了灼云神元之上。
且不得不说巧夺天工,融合的非常完美,两千年都无人能察觉。”
涵月垂下头,浑身的力气好像被一瞬间抽干,声音有着虚弱的不确定,“那灼云他……”
“我和白帝合力探查过他的神元,它们已然融为一体,灼云他既非神族亦非巽族。”
“最糟糕的是,巽族只有灵体,它们一族的记忆和神识是可共通的。灼云保有的清明神识,会一点点被另一部分侵蚀,最终被扑灭,成为完完全全的巽族。
所以,天帝在他体内下了禁制。”
“禁制?”想到溯回之湖虚弱的灼云,涵月神色一变,捂住了胸口。
青帝解释道:“为了他不被巽族淹没神识的禁制……”
“不,父神……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吧?”涵月却忽然笑了,抬起头来,眼中有水光闪动。
蓦然被涵月说中,青帝握着手柄,沉默了。
“他不会愿意的……无论是禁制还是什么巽族,都是他无法容忍的。他宁愿自己克制,也不会寻求旁人的力量,怎么会甘心情愿被下禁制?”
涵月自语着摇头,“父神,你们不明白,若有一日无法保持自我,他那么孤傲的一个人,绝对会……”
那样孤寂的结局,单一想心口就痛到不行,他说不出口。
“天下之间,最了解他的的确是你。”青帝悠悠叹道,眼中全是复杂的色泽。
“他身上还有另一层禁制。晴眉误以为天帝要除去他,其实相反,我们是在救他。他曾有过同归于尽的举动,但巽族本无体,脱离了他的躯体,反倒无法控制。”
“所以……”涵月捂着眼睛笑了起来,浑身发抖,“你们就枉顾他的意愿,以他的躯体为笼,将那另一半的巽族囚禁起来?”
“难怪白帝对他多有纵容,原来是心中有愧……他本是灼云母神的亲族,也是他一手带大的灼云,却也认为灼云是变数,是异类?!”
青帝站起了身,“这不怪他,交融新生的力量强大到无法掌握。我们算不到他的未来,看不透他的心。生死杀留,甚至天帝,谁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
听到青帝的解释,涵月停了笑,秀美的眉目一片阴沉。
养育了千年的亲族,却无法深信他。多可笑,当年他快气疯了吧……
按捺下胸口冲撞的情绪,涵月再次询问青帝,“父神,那一日灼云被玄器刺伤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我在大殿见他时,他还是无恙的?”
“涵月,你看我如今在哪?”
“涵月,你看我如今在哪?”
背后眼前忽然想起同样一道话语,涵月猛然回首,目瞪口呆。青帝正缓缓从殿外走来!
“父神?!”不可思议的僵硬回过头,目光在两位青帝间艰难来回,涵月惊道:“那宝座之上的是谁?”
而下一刻,他蓦然睁圆了眼,惊骇之色占满了瞳仁。
他竟然才发觉,宝座之上的青帝所穿的衣袍与千年前一模一样……
他身后的青帝踏入殿门,长袖一翻,屋内泛起一片金光。白玉地砖之上慢慢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金色流光,而流光中生出的陌生又繁多的符文,刺痛了涵月的眼。
这座偏殿之下,竟然精心绘制了一个大型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