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随月》笑梦得

34、第 34 章

　　在这样大的诱惑前，灼云沉默了。
　　那双墨绿色的眼瞳仿佛被冻结了一般，眨也不眨。被握在涵月掌心的手，冰冷又僵硬。

　　涵月微微有点后悔，此时的表心是不是太过仓促，是不是该等到两人关系再缓和些再说……
　　不过算了，究竟什么时刻才算好呢？他以前总是无法坦白真心话，便因此吃过亏，被命运戏弄与灼云背道而驰数百年。
　　与其再寄托于充满变数的以后，他更愿相信此刻即最好。而且灼云并没有再立即说出绝情的话，哪怕一点也好，他……

　　静默的月夜，杞山寂静无声。
　　“太晚了……”很久以后，灼云嘶哑的声音打破了一方宁静。
　　“我不信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可以一笔勾销？别做梦了青涵月！”

　　这样的话……真让人难受。
　　紧握在掌心的手再次被挣开，双手一空，一汪月色替之流淌在掌心。涵月低头看着，抿了抿唇，但除了眼神有些低落，面上却无太多触动或伤心的表情。

　　他所认知的灼云，从来难得对一件事物保持长久的注视。再新奇的物件，过一段时间也就兴趣缺缺，弃置一旁。
　　可唯独在拒绝他任何方式的示好这一点，倒是千年如一日的坚定，甚至可以说固执到偏执。

　　“我真不懂……哪里开始出的错……”心尖一痛，涵月不甘心的重重闭上眼。
　　灼云气他恼他，他是能明白的，毕竟他也恼恨过灼云。曾经他们总是为了不要紧的事斗气……不对！
　　脑海中灵光一闪，涵月生了疑惑。灼云回绝他，可以说“绝无可能”“痴心妄想，对你并无半分情意”这样的话，可为何要说不信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何曾失信于或欺骗过灼云？

　　仿佛联想到了什么，涵月脸色一变。
　　当年在神殿，父神讲述母神的所作所为，灼云也尽数听了。母神的作为并不光彩，玩弄了父神的心，为长老们所不齿。在涵月少年时，长老们总处处警惕于他，好像他天生就……
　　难道是因由母神的事，灼云也认为他是天生的骗子？

　　那日卑微又悲哀的心情倏的袭来，涵月深吸了一口气，喉头发干。不过幸好，今日的他比那时，或多或少总算了有了进步。
　　他没有被自己的念头吓住，转身逃离，而是颤声问灼云，“为何不信，因为我的母神，因为我的出生？”

　　不知涵月为何会这样问，可被勾起了回忆，灼云压低了眉恨恨道：“与她没有关系，青涵月，我是再不会信“你”！”
　　无论是当年在天长山，还是如今的印记，哪一桩可以信……

　　浑身一震，涵月眼神透着懵然无措。灼云的回答完全出乎他意外，不是因为母神，那是为什么？他从未对灼云说过谎言……

　　不耐地一甩衣袖，灼云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恐怖。刚才气恼之下的话，说出口便后悔了，让他觉得难堪。
　　那种在某种层面上懦弱又示弱的话，怎么会由他说出口！又是因为这个人，又是因为青涵月……
　　忍下急躁烦乱的心绪，灼云阴沉着脸背过身，势要离去。

　　“你如今不信也没有关系。”背后传来一声低语，他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不管你为何会这样想，我以真名启誓，今日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言，无论何事对你绝无半分隐瞒。”

　　听到涵月的话，灼云扬起一抹冷酷的笑。
　　他一点不在乎涵月的话是真是假，哪怕对方真的同他母神一样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又何妨？
　　那根本就不是重要的事，他想要的是……

　　踩着月光，灼云神色一暗，飘然而去。

　　嗅着灼云在夜风中飘散的气息，涵月心底涌出一点欣喜，伴随着一片愁苦。
　　欣喜的是，他对灼云当年突然的冷漠与疏离，一直所抱有的怀疑是错的。愁苦的是，其中另有蹊跷，他被愚弄多年而不知。而且，父神也许是知道内情的……
　　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从那个晴朗的午后，灼云带着玄器离开后才有了变故。

　　回了殿宇，涵月想着前尘旧事，念着今朝以后，昏昏沉沉陷入了梦乡。

　　盈盈的蓝沁入眼眶，而后海风微咸的气息唤起了嗅觉，目下是一片碧海蓝天。
　　面对从未来过的陌生海域，但涵月莫名知晓，此处是南海。而下一刻，空气不安的扭曲躁动起来，有灼热在升腾。

　　火焰的味道？涵月一愣，然后无法动弹的眼睁睁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猛然烧起了熊熊烈火！汪洋之海在顷刻之间化作了火海……
　　火势滔天，连天边的彩云都在发红，好似被这烈焰灼烧。

　　“啊啊！”满目燃烧的火海深处，忽传来一道愤怒的悲鸣，响彻天地。涵月神识一激，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神族之中有人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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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之边，一座峭壁悬崖之上，清月之下有一道身影。白衣白鞋，白纱覆眼，远远望去有出尘飘逸之姿。
　　可他嘴边一道诡异的笑容，生生搅乱了一身仙气。
　　远海有一片烈火在燃烧，有光芒此起彼伏的落下，其中暗藏的无数杀机……感受着一切，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很高兴见证了一场天地之变，特别还是他从旁促成的！为了这场变化，花了太多的时间，多到都记不得了。
　　四洲神族，暂先享受今夜黑暗的宁静吧。明日朝晖一出，万物都不再相同！

　　“你这是逆天而为，糊涂啊！我们一族无需你这样做，你若一意孤行不听劝诫，我族便留不得你。”
　　“哥哥，你是为何呢？我们得了帝君的庇护，明明已经生活的很好。”
　　“我们好歹也是先天神族，怎么会与妖邪为伍？”
　　那些反对又刺耳的声音，等到明日之后，倒要看看他们脸上是什么神色。

　　这人笑着向南方遥望，虽目不能视，却又仿佛能视万物。
　　他做的这一切都没错，全都是为了夜纱族！一定会，一定会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绝不再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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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界中，水如月赤足浮于法阵上空，因为远方陡然转变的气息，一金一黑的异色双瞳忽然睁开。

　　她仰头望向月色下浅淡墨色的天空，凝神聚气，仿佛在天空中辨认着什么东西。与涵月所见玩世不恭的态度全然相反，少有的称得上诡异的严肃神情。

　　有了确认，她低下头喃喃着：“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么快。”
　　“云哥哥，我差点被你偏了，其实你早在附近了吧？”而后她轻咬指结，偏过头笑盈盈的道：“偏等我现身才出现，你就那么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法阵中另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追赶上来再次和她做交易的灼云，如她预想中的沉默，没有答复。

　　她不在意的笑笑，定定看着眼前浑身散发陌生压迫气息的人睁开眼，看着那已全然变成深红色原本墨绿色的眼瞳。
　　然后便有密密麻麻的字符在神识中浮现，她迫不及待贪婪的汲取起来。
　　另一半的孤屿灵书，原以为要用尽各种手段才能得到的东西，如今轻易的到手了……

　　此时灼云抬手一指，水如月腕间的金环有血红色的符文如游鱼般游动，随之红光一闪，牢牢烙印在了金环上。
　　另一层的制约……
　　唇角微翘，摇动着金环，水如月满足道：“云哥哥放心吧，有了孤屿灵书，月儿那里的东西于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灼云看了她一眼，随即撤去了结界。
　　“拜见公子！”黑夜中响起两道空洞又阴森的声音，两团幽蓝冥火不知从哪冒出来，立即簇拥上来，围着灼云不停打转。
　　不过它们似乎有些畏惧灼云，只敢隔着一段距离在他脚边矮矮飞着，焰火忽明忽暗。

　　见了它们，灼云冷着面锐利的目光一横，两团幽蓝冥火瞬间退出几丈，紧紧挨着抖个不停。看它们的样子，若是能化出形体，怕是已然匍匐在地泪流满面的求饶了。

　　收敛了光芒，它们心中委屈不已。这可怪不得它们，这些年灼云的所作所为，实在对它们的威慑力太大。
　　自从长老知道公子的存在后，它们小心翼翼的想唤醒公子。但不知何种缘故，好不容易觉醒的公子却未回族，反倒被白帝所困。
　　它们焦急地派出族人向公子探寻，可派出去的族人，个个有去无回，话都不曾同公子说上两句。

　　几百年前有个胆大的族人，好生厉害，竟想了法子借了西翼族族长之子的身躯。西翼族在神族中地位可不低，族人们心怀希冀，以为能带回公子。
　　可公子依然眼也不眨，险些斩杀了那族长之子。

　　没有办法，它们只得引诱凶兽为祭，包括那条助之炼化九阴尸骸的冥兽，都是为公子献上的祭品。每一次的杀戮，都是觉醒的契机，都是唤醒公子的途径……
　　至此以后，它们再不敢擅自靠近公子，这次若不是公子召唤，也不敢贸然前来。

　　冷目看过畏缩的冥火，灼云心中除了厌恶，再无它感。
　　看似弱小，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它们有多难缠又杀而不决，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

　　一想到要和它们相处，他化去了憎恶，半掩深红的瞳色平静道：“带我去找你们的长老。”
　　“公子要回族了！”两团冥火听到灼云的话，顿时兴奋起来，蓝焰大增，挨着螺旋上升到半空。

　　极静的深夜。
　　看着灼云与幽火一同消失的方向，水如月高举着金环，映着月色细看那些符文，浅浅笑着。
　　“云哥哥，你总无视着所有人，让人猜不透你的想法。
　　不过这件事，你果真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