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的怀想》吉尔君

8、君主

　　这天夜里，阿响在阿玉睡着后悄悄离开了房间。

　　过了片刻，阿玉默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等待。

　　她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但是她想他该是去了城主府，她一个人坐在窗边，一直等到了太阳升起前那最黑暗的一刻黎明，终于等回了阿响。

　　他是从窗户跃进屋子的，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膝盖，整个人不断地颤抖。

　　阿玉刚刚放下了心又被他吓了一跳，她走进他问：“阿响？”

　　阿响的手上长长的指甲断裂了，正在不停地流着血，他猛地挥开靠过来的阿玉，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狂躁过，绿眸獠牙，毛发倒竖，脸上的青筋不断地跳动，喉咙里发出暴躁的嘶吼声。

　　阿玉摔得有些痛，却无暇顾及自己，她看着阿响嘴角流出的鲜红血迹，慌乱地上前抱住他，极力安抚。

　　过了许久，阿响才安静下来，他看着阿玉说道：“我们不要孩子了。”

　　阿玉愣住了，问他：“为什么？”

　　阿响不说话。

　　阿玉拿手背擦掉眼泪推开阿响，一个人跑了出去，然后在巷口被人捉住。

　　那是一群穿着侍卫衣服的男人，他们似乎一早便在到处搜寻着什么，此时见到了阿玉便一言不发地擒住她，押送她去往城主府，几个人丝毫不顾阿玉的挣扎，强硬地拖着她在地面上前行，她的鞋子被磨掉了，膝盖被磨出了血，小腹越来越痛。

　　这一次阿玉没有开口去叫阿响的名字，她害怕这些人，更害怕他们找的人是今夜出去过的阿响。
　　她说：“我是城里的居民。”

　　侍卫们不理她，只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多了片刻，然后他们相互交流着视线，说着好久没有见过这样标致的女人。

　　侍卫们将她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眼里冒出绿色的光芒，然后第一个男人欺身上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阿玉抖着唇，仍是没有叫出阿响的名字，可他还是来了。

　　嗤地一声，阿玉面前传来动脉血管破裂的声音，下一刻她的眼前除了鲜红色什么也看不见，风里吹来的气味除去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阿响身上淡淡的味道。

　　周围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和惨叫，转瞬便安静下来，似乎战斗已经结束。

　　有人走过来抱住她，拿柔软的布料擦拭她脸上的血污，她知道那是阿响。

　　他抱着她，微凉的手心捂住她的眼睛，然后高高跃起。

　　她抱着他的脖颈，一路沉默。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能轻易逃进丛林里，而是被城墙上数不清的人给团团围住，他们携带着致盲的闪光弹，箭矢的杆全都是特殊的青铜材质，就像阿玉首次见到阿响时，那枚深深嵌入他腹部伤口的金属铜管，那东西似乎天生克制异人。

　　对方是有备而来，阿玉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层层翻涌着的人群后方露出两个高高的王座，左边的阿玉十分眼熟，那是白天她在新闻中见到过的城主，右边的人满头白发，五官看上去像是一截已经枯死的木头，他瘦削的身体上裹着华丽而厚重的朝服，头上戴着金色的王冠。

　　那是君主的王冠。

　　君主朝前走了两步，盯着他们的眼神里泛着异样的光，他说：“好多年了……终于又找到了一剂万能药。”

　　城主注视着阿响，躬身附和着：“是的，我的王。”

　　君主转过头看着他：“那是你的儿子。”

　　城主的头低得更深了些，恭谨到了极点：“那只是一个错误，请您不必担心，尽情享受上天赐予您的神物。”

　　阿玉惊惧地攥紧了阿响的衣袖：“阿响，他们是什么意思？”

　　阿响看着她，眼里是深沉的悲伤，他的声音很轻：“城主是我的爸爸，他的万能药是我的妈妈。”

　　“可……可你妈妈是人，就算她是异人，又怎么会成为药？”

　　“流着红色鲜血的异人就是万能药。”

　　阿玉没有再问下去，她已经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十分残忍可怖的事情。比如为何当年阿响的妈妈突然消失，又为何爸爸抛弃了他，怎么从一个穷困潦倒快要饿死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座二级城市的城主。

　　真相已经经不起细思，谁都知道这座提莫城城主最大的功勋，就是曾向城主献上万能药。

　　阿响难过地看着她，用后背挡住箭矢朝向他们的方向，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他没有再说更多，可阿玉已经明白了他不想要孩子的理由。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变成又一剂万能药，被人争夺，占有，然后碾碎了制成一颗颗药丸，送到那些垂死的贵族口中，就像他在城主府中看到的，自己的妈妈残留的痕迹。

　　阿玉抱住他，像往常一样轻声安抚：“阿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

　　城墙上数不清的弓弦被拉满，阿响抱住了阿玉，低低嘶吼一声，长而尖利的指甲和锋利的獠牙纷纷出现，他的体温越来越低，瘦削的身体里沉睡的力量逐渐苏醒。

　　就在这时，高处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听上去熟悉又陌生，他看着阿玉，用不可思议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长而拗口，那是贵族们才能被赋予的姓名。

　　阿玉抬起头，看到君主的身边站着那个胖胖的男人，他的头发被梳得油腻而整齐，滑稽地贴在头皮上，他的脸庞比起两年前阿玉离开时苍老了许多，那时阿玉的舅舅。

　　舅舅站在君主身旁，指着阿响情绪激动：“王，那是我的外甥女，她一定是被这名低贱的异人劫持了！请您允许我救回她，告慰她死去的父母。”

　　君主没有说话，于是舅舅跪倒在地上，朝他深深地拜伏下去，许久也不曾抬起头。

　　君主浑浊的眼眸盯在阿玉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不要伤害那个女孩。”

　　阿玉站到阿响身前，低声道：“挟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