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的怀想》吉尔君

4、病体

　　“喂，你要不要吃？”

　　阿玉捧着手里的果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异人回过头，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他的神情仍旧狰狞，冲她低吼了一声：“别！跟我！”

　　阿玉收回那捧果子，心里有些委屈：“你不吃就不吃呀，那么凶做什么。”

　　异人少年沉默了。

　　然后一个纵跃蹿上了树顶，消失不见。

　　阿玉并不着急，索性在原地坐下，轻声哼着歌，将手里的果子一颗接一颗地抛进嘴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干枯荒芜的森林，她很想回家，但是她不知道回家的路，毕竟她十六年来从未出过索尔城。异人认识她回家的路，但是他显然不会送她回去，那里对她意味着安全，对他却意味着十死无生。

　　阿玉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出办法，于是决定在回到家之前，先去外面看看，她知道电影里把这称作旅游，而她对此很有兴趣。

　　异人对她仍然冷漠凶狠，可阿玉早已经不再惧怕他。

　　一只瘦得几乎脱了形的饿狼出现在林子的边缘，绿油油的眼睛盯住了阿玉，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阿玉拾起地上散落的果子，一边后退一边呼喊：“阿响，阿响！狼来啦！”

　　阿响是她给异人取的名字，因为他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于是阿玉决定用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他时，窗户玻璃打碎的响声作为他的名字，尽管他从未应过。

　　树上一片安静，似乎根本没有人。

　　饿狼踏了几下爪子，猛地扑了上来，阿玉没有躲，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一抹黑影掠过，鲜血四溅，饿狼一声哀嚎，倒在地上，然后是其余饿狼的咆哮，第二只、第三只饿狼接连倒下。

　　再一个闪烁，林间只余下两只饿狼的尸体，阿玉知道阿响带走了一只，因为那是他的食物，异人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凶猛的野兽，是丛林里真正的王者。

　　阿玉急得跺脚，却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方向，只能想象到他对着那只野狼尸体茹毛饮血、大快朵颐的样子。

　　这天晚上又一次迎来暴雨，阿玉的心情变得很好，因为雷雨天阿响总会找到一个山洞陪她。她坐在洞口边缘，伸手接住临下的雨滴，回身高兴地对异人说道：“阿响，打雷了，说不定会有火呢！”

　　雨停下来的时候，阿玉再一次出去寻找山火，而这一次她没有失望，在不远处的断树那里找到了被雷劈着的山火，她高兴地指着那堆火，一遍遍地对着阿响说道：“这样我们就不会再觉得冷了，也不用再吃生的食物了，我们可以把肉烤熟。”

　　阿响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开心，因为他原本就不怕寒冷，也不用把肉烤熟。

　　那一天阿玉终于吃到了熟肉，尽管因为她的手艺太差，内部还沁着血丝，味道跟她在家里吃到的当然是天壤之别，但是阿玉并不觉得不满，她把这当做旅行的乐趣。

　　“阿响，你觉得暖和吗？”她问他。

　　阿响照例没有回答。

　　于是她继续说道：“阿响，其实我一直在想，或许你不是异人呢，因为他们说，异人根本不会说话，也不会流红色的血。如果你真的是个异人，那也一定是最特别的一个。”

　　阿响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他伸手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尽管这让他并不喜欢。
　　阿玉说：“阿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说话。”

　　这次阿响没有无视她的话，而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阿玉睁大了眼睛，无比雀跃：“我猜对啦！阿响，你想学说话对不对？”

　　阿响再次拨了拨火堆，却仍旧埋着头。阿玉伸手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直视着自己，开心地说道：“阿响，以后我每天都教你说话。”

　　阿响抬起头看着她，眼里竟升起一丝希冀。

　　他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阿玉那个发音绕口的长长的名字，阿玉想了一会，对他说道：“那么，从今天起你可以叫我阿玉。”

　　他很快就顺利地叫了出来：“阿……玉……”

　　因为他沙哑的声音，阿玉在瞬间就爱上了自己的新名字。

　　她伸手握住阿响那双指甲里沁着血和泥的手，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阿响是阿玉唯一的朋友。”

　　她并不知道阿响知不知道朋友的意思，只知道少年那双碧绿的眼里的意味变化了些许，清秀苍白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地映着红色。

　　从那天起，阿响不会再躲着她，也不会再蹿到树上，而是和她一路同行。

　　他们在林子里猎兔，猎鹿，猎狼，他会去高高的树顶上为她采果子，然后围坐在小心翼翼保留着火种的火堆前，听她一字一句地教给他人类的词汇。

　　阿玉总是会说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快乐。

　　阿响明白了快乐的意思，于是觉得自己也很快乐。

　　可是意外很快再次来临。

　　不久之后一次突降的暴雨里，他们保留的火种被浇灭了，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他们再也没有找到新的火种。

　　阿响重新吃回了生肉，而阿玉则只能吃果子，不过几天，阿玉便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几天后的清晨，阿玉病了。

　　阿响看着额头滚烫却怎么也叫不醒的阿玉，将她背在身上，赶向了人类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