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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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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倒挂,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轻如薄纱笼在人去楼空的小院内,崔九时间充足,收拾院落收拾的干净整洁,他搬走自己的东西,只留了一束梅花斜插瓶内。
白瓷红梅相映衬,孤零零得留在架子上,被抛弃了一般。
王府别院,并不偏僻。要请他去膳厅用膳,怎么会安排到偏僻的地方呢?
萧旌处理完政事,屏退两侧,漫无目的的走动。身体和思绪都清楚地指名目的地——卧房,双脚却将他带到这座别院。
院门尚未落锁,偌大的王府只住着他一个主人,院落多,人少,难免有几个院落空置。
这座别院,明日也会上锁。
有没有想过利用?
掌心细小密麻的痂发烫灼烧,像被残忍撕开早已愈合的伤口,心中深藏一团炽热的火,火焰熊熊燃烧,发出烈焰声。
冰凉的夜色降下,霜寒袭来,镇压心中无处安放的怀疑、愤怒、质问。
他竟然最在意这件事?
萧旌觉得讥讽,也觉得好笑,牵了牵唇角,冻僵的唇角摆出自嘲的弧度。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推门而入,靴子踩在青石砖上,频率稳定,在死寂的夜色中,是唯一的声响。
他推门而入,看到架子上的花瓶,梅花如血,明晃晃刺入他眼珠。
*
崔九总觉得忘了什么。
打了个哈欠,街坊邻居都被他拜访了个遍,好歹认了个脸,崔九躺在床上,床铺铺得柔软暖和,即便只穿单衣,也感觉不到冷。
他挑灯夜读,书上的字密密麻麻,读着读着,专注的思绪不由飘远。
萧旌应该还没睡吧。
一个猜测,仿佛一个引子,一条线,勾出其余的、压抑在心底深处许久的念头。
这些线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如爆开的炸米花般在空中喷薄,没有固定的行动轨迹,却全都围绕一个人。
萧旌。
他品着这个名。心神不由自主的,全勾到这个人身上。
肯定没睡。睡得晚,起的早,天天都这么累,累的和喜欢的人都不能多待一会。
他有没有想我?肯定想了,我都想他了。
他心情怎么样?
一边出神,崔九无意识揪着书角,卷来卷去,卷的书角发毛,卷的书角变软,不小心捏平书角的褶皱,回过神来又赶紧捋平书角。
他叹一口气,书合好放在枕头下,拍了拍被子,肩膀后靠,脊背靠在枕头上。
他不笨。
萧旌不遮掩爱意,是想让他察觉的。
骄傲如燕王,他不屑遮掩,不会耻于爱上同性,可他也不想放手,于是将选择权放到崔九手中,是去是留,由崔九决定。
很不合身份的做法。
好像一个猛兽,挥动尖利指甲的爪子不再是为了捕猎,而是为了将纤弱的花瓣藏在掌下,使其不受风雨摧折,不受曝晒寒霜。
他呢?
他为之心动,为之想要冒险,而且还在想他。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风声穿檐而过,吹动挂着的檐铃,铃铛叮叮当当搅乱夜色,也将崔九的视线拉过去,他房中布置简朴,无一装饰,唯有放置茶具的桌面上,多放了一束梅花,是唯一的点缀。
送花。
崔九弯了弯眼,陷入一些很有趣、很难忘的记忆里。
天还没亮,乌黑的夜色有所变淡,灰色的天将明未明,向天边地平线望去,有一线发白的晨光,即将冲破浓稠的墨。天暗暗的,大概不会是好天气。
崔九头蒙在被子里,温暖的浪潮将他包裹,到了某个点,他立即睁眼。漆黑的瞳仁才睡醒,不见一点困意。他坐起来,供给地龙热量的火炉熄灭,头刚一钻出被窝,扑面而来的潮冷的气息兜头浇下。他缩了缩脑袋,往被子中躲了下,片刻后,待适应湿冷的室内温度,他哆嗦着,飞快穿好衣服。
借着蒙蒙亮的天色,他推开门去烧炉子。这并不是他平常的作息,他很会赖床,常常日上三竿才起。起这么早,是人的本性,到了陌生的环境中,还不能安然放下心底的警惕。
等到他适应了,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街坊邻居有出去摆摊的,门那边有推车滑动青石砖的声音,还有人声在交谈,他们准备好早早做好的包子,将去闹市贩卖早餐。
萧旌,应该早就上朝去了。洗干净摸了干柴的手,他这双手啊,没干过粗活,干柴粗糙,磨的他掌心泛起一片片红。
崔九知道矫情没人看,他迟早要适应,抹了把脸,在带来的箱子中找到一个木质瓶子,灌了水,把邻居送的梅花插.进去。摆弄了下,梅花一夜缺水,有些蔫了,焉头搭脑的,看着就士气不振,崔九决定养的好看一点再送给萧旌。
对,送给萧旌。
他笑了下,打了一盆水,拧干抹布,正看着还有哪需要擦。
身后门被粗暴踹开,发出咚的巨响,气势威严、着装统一的银甲侍卫鱼贯而入,他们步伐整齐,落在地面上如雷声炸响,震得地面响动,天然自带威慑。
正是清晨,门前挂满灯笼的长街空无一人,鸦雀无声。
也许有谁想要出门看热闹,一见门口那辆色泽深黑、低调显贵的马车,刚探出的头又缩了回去。
不好惹、不好惹呀。
突如其来的破门,惊到崔九,他迅速转身,骤然捏紧手,干净的水被掌心挤出,滑过苍白细瘦的骨节,凝聚在指尖,凝聚成水珠,终于,积累到一定程度,水珠不堪重负,从指尖坠落。
落在裂了缝的地砖上,溅开破碎的、深色的水花。
今天天气一定不好。
还有一层白皙的薄雾。
男人利落的身形撕开薄雾,眉眼都沾了淡淡的水气。
站在进门的台阶上,冷峻双目先扫过房子,这一眼极快,极淡,最终落点于身旁点头哈腰的瘦削老头。
老头瘦了,也憔悴了,崔九还是一眼认出他是谁。
他像当头挨了一棒槌,头晕目眩,目眩神迷,迷迷糊糊。
萧旌嘴角下撇,昭示他的心情差到极致:“是这儿么?”
老头点头:“是,就是这!我看清河姑娘租的房子,就是在这!”
老头声音不大,有些急迫,他接连点头的样子,像是生怕萧旌不相信他,为了佐证他的话,他还搬出账房,搬出书童:“我们当初见过一个形似清河的少年,就是购买了这座房子!”
是租住!
汴京房价这么贵,身上零件拆拆卖了才买得起!
崔九在心里反驳这话,然而这插科打诨似的腹诽,并未缓解身份乍然被戳破的无措
他紧张地看向不远处情绪难辩的萧旌,大脑一片空白。
后知后觉的,他恍然大悟:就说忘了什么。
原来是忘了这个!!
不要想了快解释啊!
越想解释,越想让人消气,他脑子越像浆糊。
他急的后背狂冒冷汗,潮气湿冷的清晨,他却像被架在火上烤。
时间流动的速度,一刹那,却仿佛熬了一年。
萧旌终于将视线停在院中形单影只的崔九身上。
他没有发怒,也不想发怒。得到准确的答案时,他甚至想好该如何妥善处理此事。
当视线放在院中单薄的身影上时,怒意霎时上浮,好似从前无根的愤怒找到落点,一簇火苗得到可以旺盛燃烧的载体,激烈的情绪冲击他的理智,他咬牙切齿,将所有未爆发的怒火碾磨在齿间,化作一声冷冰冰的质问:“你就是清河姑娘?”
重击,铁拳,如一把斧子劈头而落。
浆糊爆炸,崔九扑通跪地:“小生惶恐!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吾命不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