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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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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愣住了,脸比脑快,唰的腾起一阵红晕。当所有的情绪反应过来时,大脑轰得炸开,一片空白。
他失声一般,和傻眼了的赵缺月同时盯着门前的四人,确切地说,是盯着为首的萧旌。
汴京天气很好,风吹动他的黑发,阳光描摹他黑衣上的金线,淡化冷峻的气质。
张了张嘴,想要舌灿莲花地解释,还未开口,萧旌黑发下的眼睛看他一眼,眼角有极小的痉挛,似有怒意翻涌,转身离去,到底没责难。
他大跨步离开,黑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萧风萧林忙跟上去,萧风还回头探究崔九的表情,试图判断他的话真假。
莫昊在原地纠结片刻,道了声:“你好好休息,徐进再也不会是你的威胁。”又看向赵缺月:“忘了那句话。”
四人来时无声,离去匆匆。
来的意义仿佛只是撞破崔九说大话给他一点小小的尴尬,徒留赵缺月崇拜地仰视崔九:“你这么瘦,你好厉害!”
前后因果在哪里?
崔九吐槽着,却怎么也挥不去萧旌临走前的那一眼。
说实话,尴尬的要死,又觉得很怪。代入一下,喜欢的人对别人编造虚假的床上信息,天呐要死了,想打人。
把头蒙进被子里,要赵缺月出去,崔九揉着脸,想自己和萧旌的关系。
他感激萧旌。
萧旌喜欢他,那他呢?他喜欢萧旌吗?
拨弄床上的药枕,拨着怀里冷掉的手炉,手炉染上自己的体温。
他的父母恩爱,琴瑟和鸣,生活中不乏吵闹,可一旦出现分歧,总会各退一步,共同解决。
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他有信心尊重爱侣,萧旌会么?
怎么会呢?不用思考,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无论从权势方面,亦或性格方面,都不会。
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令人着迷,萧旌从悬崖飞上来,真的很帅诶。
崔九觉得该有谢礼。
该用午膳了。
萧旌忙完公务,长时间低头脖子酸痛,抬头时动作有一瞬僵持,他活动下脖子,僵麻的脖子血液流动,不再难受,看到手心大大小小的痂,思绪不由转到清晨,少年嘹亮的玩笑。
不知轻重,不讲分寸,胡言乱语。
这个人满口谎话,压根不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萧旌心底生出躁意,取出压在奏折下的话本手稿,随意翻看两眼,字迹觉得有些熟悉,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雷霆手段下,汴京讨论话本的人寥寥无几,清河姑娘更像是消失了一般,从未出现。
古往今来,诸多小说话本撰写者身份成谜,追查多遇坎坷。
萧旌拉开椅子,在随从的手中取过披风披上,大步前往膳厅。
薄光绕过廊檐,打在他锐利的眉眼上。有人自动为他开门,大步进去,绕过屏风,他看到少年的背影。
单薄、纤细。
好像长高了。
萧旌冷不丁想到这个。
崔九回头站起,简单行礼:“王爷。”
眼睛也变小了。
不,是狐狸眼初现棱角,开始往狭长的方向长。
眼珠倒是一如既往的黑。
才十七岁,还没及冠。
“你怎么来了?”自从崔九在屋内用膳,再没来过膳厅。萧旌面无表情地走到另一边,看仆役为他布菜。
和他计较什么。
“你、你不生气了吧?”话一说完,崔九就后悔了。
萧旌都想揭过这茬了!提,提什么提!正确的方法应该是装瞎装傻模糊过去,而不是人家有没有生气!而且,你看看你那问法,不就变相的说人家生气了吗?!
天呐你怎么能如此口无遮拦!
果不其然,崔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见萧旌周身气压更低,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转移话题道:“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生略会些家常菜,替您做了一桌,聊表心意,您尝尝。”
他一说,萧旌这才发现,满桌子都是较为寻常的菜色,色香味俱全,冒着热气,仅看卖相,便知味道不差。
知他是好意,萧旌话从口出,又成了一顿挖苦:“君子远庖厨,你日后也要为你夫人做菜烧饭么?崔公子?夫纲不振啊。”
说你夫人二字,萧旌感到一种扎心的疼意,密密麻麻。
这话实在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又有什么不可以?”崔九知他是挖苦,不同的人对待这份挖苦态度迥然不同,“为心爱之人做饭,怎么就成了王爷说的那样?”
他仿佛听不出萧旌这话带了多少刺,还站起来,自己拿了筷子,夹了一道炒蛋,放到萧旌面前的盘子里,笑着手往前推了推,是要萧旌吃掉的意思:“尝尝、尝尝。”
两旁布菜的仆役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出这个叫崔九的书生是怎样僭越、无礼。
关键是燕王竟然没说话。
黑眸亮晶晶的,见萧旌执筷送到嘴边,咀嚼缓慢,一眨不眨地看到喉结滚动——咽下去了。
怎么样?
视线灼热,让人想忽视都难。
于是萧旌抬起头,冷淡道:“不怎么样。”
不是没察觉到你心情的好转哦,这么嘴硬还喜欢人?
崔九忍住还嘴的欲望,转身坐下:“毕竟不是专门学过的,委屈王爷了。”
也委屈我了。
崔九不饿,他坐在桌前,一下一下咬着馒头,时不时看一眼萧旌。
他爹,喜欢他娘喜欢的要死,无时无刻不腻歪在一起,就算他这个儿子在眼前,手会收敛,眼睛那叫一个赤.裸裸,恨不得粘在他娘身上。萧旌不愧是当王爷的,一整顿饭,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也不留给自己。
要么闷骚,要么能忍,能成大事。
“日后王爷有何要紧事,尽可吩咐。”
“这就是你鬼鬼祟祟偷看本王要说的?”他声音很冷。
用鬼鬼祟祟形容你喜欢的人?等着孤老终生吧!
崔九下定决心,平静道:“我不能再叨扰您了,我要搬出去了。”
崔九一直知道,他脑子往不正经方向长的。这么正经的一刻,他脑子中浮现的,却是一对夫妻吵架,妻子收拾行李说“我要回娘家了,你以后自己过吧!”
太不正经了!我明明只是很认真的要回家,还有别自我带入妻子角色啊!
这样想着,崔九面上愈发坚定,初露狐狸眼狭长形状的眼睛微微一弯:“王爷招待周全,多日叨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小生人微言轻,有些钱财傍身,无需再久住贵府。日后有什么用得上小生的,王爷尽管派人来找我。”
也许真的要走了,居住久了,再无情的人也会生出眷恋:“王爷保重。”
他有许多的话想嘱咐,又觉得说了,只会徒添风波,遂闭口不言。
萧旌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代表感情还受到理智的约束,自己还有选择是或者否的权利。
崔九望着眼前停下筷子的男人,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瞳孔闪烁不明的光。
也只是一瞬,他敛下眸子,立刻就让崔九观察不到他眼底的端倪,他似乎哼了一声,然后道:“随你。”
十分之冷漠,崔九都拿不准他的情绪。
他没纠结这点,笑道:“以后入朝为官,还能有再见的机会啦。”
这么帅的男人、这么矫健的身手,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不是燕王,如果不是燕王……
要不,试试?
点燃一把火般,血液因莫名而起的想法亢奋。来势汹汹、突如其来,没有一点征兆,却势不可挡得宛如潮水,波涛汹涌,不可违逆。
男人从身侧经过,崔九拉住他的袖子——早在崔九话音落下后,萧旌便一言不发站起,作势要离开。
他几乎在崔九拉住的那一瞬间,被下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他垂下眼。
两旁伺候的仆役,极有眼色地悄然退下。
崔九抬起头。
萧旌低下头。
萧旌似乎在期盼什么,即便他面无波澜。
崔九仰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汹涌情绪,汹涌着波涛,放出异样的色彩。
嘿。
一个愿意为了自己跳崖的爱人,很值得冒险去爱不是么?即便他可能有千万种保护措施,奋身一跃那一下,就够了。
很值得尝试。
手心发热,四肢百骸、浑身流动的血液发烫,他的心脏为这一想法而激烈跳动,反映到脸上——他笑了,眼如明星,像泡在水中的黑珍珠。
肌肤莹白,似研磨的珍珠粉,耳边沁出些胭脂似的粉。
手不再满足于只攥着衣袖,往上、往深,某种暗示似的,他挠了挠对方的掌心,羽毛似的痒,随后,用力地攥住他手腕。
谁也没开口,谁也没移开视线,谁也没呼吸。
他们互相凝视对方的唇,都觉得口干舌燥。
是萧旌先有动静,他仍旧被拽着一只胳膊,扭过身时,胳膊以诡异的姿态扭动,崔九赶紧放开。
萧旌抬起手,放在崔九后颈。手掌宽大,覆在整片肌肤上,冰凉的触感,他捏了下颈子,感觉到人的瑟缩。
弯下腰,脸无限贴近。
呼吸又变得过分急促。
吻落在白皙泛粉的脸颊上。
他能得到吗?
再一个落到另一边的面颊上。
粉红转至嫣红。
落在眉心、鼻尖。
蜻蜓点水似的,浅尝辄止。
掌心灼烧,温度高过少年脖颈。
渐渐下移,即将采撷最渴望的那朵花,心中深埋的猛兽跃跃欲试,即将嚼碎那朵娇艳的、年轻的花,他落下的动作极其缓慢,给足了反悔的时间。
所以崔九偏过头,反悔了。
为感情疯魔的数不胜数,又有几人能克制欲望保持理智?
所以,就此打住,在感情还受到约束之前。
他闭上眼,瓷白的侧颜显出某种决绝。
萧旌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