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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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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珏是御史中丞贺誉辛的次子,传说三岁识字,八岁通过童子科考试,十岁通过明经科考试,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
肖筠第一次见贺珏是十三岁那年宫里的中秋诗会,那时他和陆知遥两个人吊儿郎当地趴在二楼的围栏上,看着贺珏当场作了一首七言绝句,堪称惊才绝艳。
肖筠一时玩心大起,悄悄捻起桌上的一颗糖莲子扔向贺珏。
糖莲子打到贺珏的后背,又弹到了地面上。贺珏读诗的节奏不变,只是在诗歌终了的时候回头看了肖筠一眼。
仅这一眼,肖筠就明白了什么叫有匪君子,如琢如磨。什么叫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也就是这一眼,肖筠就将这个人看进了心里。
——呸,这都是上辈子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肖筠只觉得自己过去简直就是眼盲心瞎。
就在肖筠捶胸顿足间,瑞王府的马车便从街角转了过来。她看着逐渐靠近的马车,越发不明白陆知遥今日安排这出,究竟意欲何为。
上一世贺家确实是肖沛谋反的主要力量之一,肖筠也曾参加过贺誉辛的寿宴,但那场宴席远在两年之后。
那时她已经通过肖沛的引荐与贺珏相识,贺珏亲自邀她赴宴。
上一世陆知遥也知肖筠对贺珏有意,但没有现在这么热心肠,从未有意撮合。陆知遥不曾给过她这张请帖,她也不曾在这个时候去参加贺誉辛的寿宴。
但眼下,一切都随着她的重生改变了。
转眼的功夫,马车已经来到近前,王一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肖筠行了个礼:“肖公子。”
“有劳。”肖筠拱了拱手,暂且抛去杂念,掀开帘子迈上了车。
一上车,肖筠首先看到的是陆知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陆知遥今日亲自下凡,特地穿了一件自以为不打眼的月白袍子。但无论是领子上精细到极致的暗纹,还是袖口考究的包边,无一不在说明这件衣裳的主人身份不凡。
肖筠与陆知遥相识与微时,陆知遥只比她长一岁,二人自小就厮混在一处。从小到大,陆知遥都是隋侯之珠的那颗珠,众星捧月的那轮月,肖筠有时觉得他应当一辈子活在锦绣堆里,不该知这世间的愁滋味。
“今儿这么高兴,莫非有什么喜事?”陆知遥来了个明知故问。
肖筠见着陆知遥,脸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惊喜。她来到陆知遥身旁坐下,问:“王爷,您怎么也在?”
“这话怪了。”陆知遥从手边的矮几下抽出一只八宝盒递到肖筠面前,眉梢轻轻挑起:“你能去得,本王去不得?”
“这皇城之内,有什么地方是九千岁您去不得的?”肖筠自然而然地从盒中捻起一颗蜜渍梅子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只是没想到王爷您会屈尊降贵,亲自驾临贺府。”
陆知遥把盒子往肖筠手边一放,将手拢回袖中,重新靠回锦垫之上:“贤弟的热闹,本王怎么能错过。”
说话间,马车就停在了贺府门前。贺府朱红的大门外人声鼎沸,冠盖如云,往来贺寿的官员络绎不绝。
贺大人虽早已有不臣之心,但十分擅长装模作样,平日里清俭廉洁,爱民如子。此番难得大操大办一次,贺府上下自是热闹非凡。
曹管家刚刚迎进大理寺卿张恒,远远就看见瑞王步下车撵。曹管家大惊之下也顾不上失不失礼,撂下不明所以的张恒,连忙转身回去通报。
寿宴的请帖不过是按礼送至瑞王府上,从未想过真能请来这位祖宗。
陆知遥和肖筠刚刚来到贺府的台阶之下,贺誉辛就匆匆忙忙地亲自迎出门来。在陆知遥和贺誉辛寒暄的当口,肖筠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如今这场寿宴提前了,接下来的事态不知会怎么发展。
“肖公子,肖公子?”贺誉辛一脸疑惑地看着肖筠。
肖筠回过神。
“久闻肖公子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真是器宇不凡。”贺誉辛先是睁眼说了一通瞎话,紧接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我们进去再聊,来,这边请。”
陆知遥本身虽是个富贵闲人,但他背后代表的宗族势力可是连今上都要忌惮三分。无论贺誉辛对陆知遥平日里的荒唐行径有多么嗤之以鼻,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
陆知遥在贺誉辛的陪同下先是坐在正厅的主座上喝了会茶,又兴致勃勃得赏玩了一会儿御史中丞大人收藏的古玩字画,在亲切慰问鼓励了几位贺家后辈之后,陆知遥提出要去贺府的园子里逛逛。
陆知遥站起身,通情达理地说道:“今日贺大人千秋,满朝文武齐聚于此,小王便不耽误贺大人正事了。”说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肖筠,道:“孤与肖公子在园中随处走走可即可。”
“今日王爷能亲临贺府,是臣天大的福分,怎敢怠慢王爷。”贺誉辛连忙说道:“若殿下不嫌弃,不若让小儿陪同前往吧。”
陆知遥闻言,眉眼一弯,道:“那便有劳贺珏公子了。”
贺珏得了父亲的吩咐,迈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朝陆知遥行了个礼。
肖筠一见到贺珏,心里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突突地直往外冒着寒气。
要说这京城中有什么奇景,除了寒山寺的枫,明镜湖的雪,贺大人家的后花园也当属一景。
别看这园子不大,却是厅榭精美,草木繁茂。园子中遍植奇珍异草,一些花草别说在京城难以存活,便是听都未曾听说。
贺珏领着陆知遥一行人走过竹丛,又穿过一片牡丹花圃,最后来到一片水榭之中。贺珏年少入仕,年纪轻轻已官拜从四品,不但诗文典故信手拈来,天文地理也无所不通,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当然,后来他确实胜过他爹不少。
一路上贺珏耐心地给陆知遥与肖筠讲解着这园中的景致风物,声音比这花间的小风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今日天光正好,风中带着淡淡的琼花香,不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少年郎在嬉戏打闹,肖筠看着近在咫尺的贺珏,寻思着一会儿能不能找个机会,提前了结了这个罪魁祸首。
“肖公子,在想什么?”
贺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肖筠瞬间回过神,她抬头看向贺珏,面不改色道:“我在想这贺府的后花园,果真名不虚传。比起宫里那御花园,还要精致上几分。”
“肖公子谬赞了。”贺珏看着肖筠微微一笑,道:“当心台阶。”
肖筠直勾勾地盯着贺珏的眼睛,唇边还未来得及勾起嘲讽的笑意,耳边就传来了破空之声。
肖筠面色一凛,当即循声望去。
只见花红柳绿中,一支羽箭赫然隐在树荫之中。这箭通体泛着寒光,来势汹涌,分明是直冲陆知遥而来!
“有刺客!”
面对近在咫尺的箭,肖筠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她一把推开贺珏,飞身挡在陆知遥的身前。
肖筠这一舍身飞扑,似是替自己亲手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恨。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慢了下来,肖筠看清了旁人惊恐的面容,也看见了陆知遥微微睁大的眼。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息,肖筠的眼前黑影一闪,陆知遥的身影在她面前消失不见。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躯体贴上了她的后背,熟悉的气息兜头笼罩了下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宿醉的清晨还是策马扬鞭的午后,她无数次感受到过这个气息。
“噗。”那是箭尖入肉的声音。
羽箭一路分花拂柳,擦过陆知遥的肩膀,径直没入了身后的一棵海棠树。
陆知遥周身一颤,脑袋猛地压在了肖筠的肩上。
“太医!”肖筠一把抓住陆知遥垂下的手,喊道:“快宣太医!”
血顺着陆知遥的手臂沁入肖筠的掌心,肖筠抓紧陆知遥的手,突然想起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肖筠犹记得八岁那年她想要一匹小马驹,无奈她磨破了嘴皮子肖沛都不允。小肖筠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悄悄抹了一回眼泪。
谁知第二天,陆知遥就带着家仆浩浩荡荡地前来肖府拜访,肖沛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位祖宗。
那个时候的陆知遥年纪不大,排场倒是不小,香车华盖一应俱全,还煞有介事地呈上了一份礼单。
礼单的最后一项,就是一匹西域的汗血小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