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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第一章

      皇城根下,近日有几则传言广为流传。

      第一,枢密使肖沛家的小公子肖筠,是个断袖。

      第二,小瑞王陆知遥,要反。

      第三…

      “真是岂有此理!”

      门外高谈论阔的青年人尚未走远,雅间里肖筠手中的筷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陆知遥眼看肖筠就要出去把那几个嘴碎的年轻人揍个满地找牙,轻轻地拍了一把身侧两位姑娘的腰,笑道:“子衿,悠悠,去给肖公子消消火。”

      子衿与悠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生得如花似玉。姐妹俩得了陆知遥的吩咐,立刻起身上前,如若无骨似得依偎在肖筠身旁,将他重新按回到桌前。

      “陆兄。”尽管如今肖筠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断袖,但美人在怀,他也不是无动于衷。肖筠暂时压下怒火,一手搂住美人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举起手边的酒杯,对着陆知遥遥遥一敬,道:“陆兄,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贤弟哪里的话。”陆知遥按下肖筠手中的酒杯,展颜一笑道:“我寻思着,这造反的名头也没比断袖好听多少。”

      肖筠笑着摇了摇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肖筠之所以对陆知遥这么说,是因为这第三条他也略有耳闻。

      第三就是,小王爷陆知遥和肖筠,有一腿。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叩响,随园的主人裴惊蛰随之挑帘走了进来。香影浮动间,肖筠的余光瞥见门外闪过一道青影,转眼进了对门的雅间。

      这随园是京郊的一座酒楼,地方虽不大,但胜在别致清净,再加上主人裴惊蛰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儿,所以喜欢来此饮酒小聚的名人雅士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肖筠不是很喜欢这文皱皱的地儿,但是奈何陆知遥喜欢,所以近日他也常来这里陪着陆知遥附庸风雅。

      裴惊蛰来到案前缓缓行了个礼,道:“突闻贵客驾临,招待不周。这是今日刚从南边快马送来的山珍,二位公子尝尝。”

      肖筠刚将目光从门外收回,就看见陆知遥摊开折扇掩住口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肖筠忙对裴惊蛰道:“多谢惊蛰姑娘美意,只可惜陆公子素来不喜这野味膻腥,实在是无福消受。”说到这里,肖筠顿了顿,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对门的可是贺珏贺公子?”

      裴惊蛰一愣,遂即回过味来,温声说道:“正是,需要给那位送去吗?”

      肖筠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有说不出的冷意:“不必,都先撤下去吧。”

      裴惊蛰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带着托盘施施然退了出去。

      陆知遥这才放下手中的扇子,意有所指地问道:“怎么?贺珏在对面?”

      肖筠吩咐子衿去取一盏庐山云雾来给陆知遥漱漱口,子衿离开后他才睁眼说瞎话道:“王爷,您看错了。”

      肖筠对贺珏有意一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陆知遥的眼。陆知遥随口调侃肖筠道:“这么看来,你还真是痴心不改,京城百姓也不算冤枉了你。”

      肖筠没有辩解,他只是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自从知道贺珏就在对面之后,肖筠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陆知遥猜想肖筠是因为多年痴恋没有回响,眼下有些郁郁寡欢,他几次欲命人过去把贺珏绑过来叙话,都被肖筠拦了下来。

      肖筠怪陆知遥多事,陆知遥嫌肖筠扫兴。最后两个人皆无心饮酒,早早就散了。

      王府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独行,小王爷屈尊降贵亲自送肖筠回到肖府。临别前陆知遥见肖筠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开口喊住了他。

      陆知遥道:“看在你满腔愁苦的份上,本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肖筠下车的动作一顿,回过了身,此时他无心与陆知遥装模作样,脸上大不敬地写满了有屁快放。

      陆知遥假装没有看懂肖筠满脸的不耐,他挑起一双桃花眼看向肖筠:“明天是贺誉辛的六十大寿,贺大人邀请满朝文武过府赴宴。”

      肖筠眨了眨眼睛,他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白眼。别说是贺誉辛六十大寿,就算是贺誉辛宝刀未老再得贵子,眼下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贺誉辛就是贺珏那时任御史中丞的爹。

      陆知遥不知道肖筠在想什么,他懒洋洋地往靠垫上一仰,一个机灵的丫鬟便从马车上的一个暗格里翻出了一张请帖,双手捧到肖筠面前。

      陆知遥的目光在帖子上轻轻一扫,道:“打开看看?”

      肖筠狐疑地将帖子打开一看,竟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帖上。

      “这…”肖筠一脸疑惑地看向陆知遥。

      “明日你去贺府贺寿,到时定能见到贺珏。”陆知遥笑着对肖筠说道:“为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其余的就看你自己。”

      肖筠按耐住心里的讶异,露出了局促中带着点羞涩的神态,道:“不是,陆兄,这个我其实…”

      “行了,别婆婆妈妈了。明日在府中好生候着,我让王一来接你。”陆知遥说完,不待肖筠回应,便放下了帘子。

      马上的王一朝肖筠行了个礼,驾着马车转身离去。

      肖筠站在原地目送陆知遥远去,今晚的天空有些阴沉,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直到陆知遥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肖筠才轻手轻脚地从边门摸进了肖府。

      肖筠进门看见府中灯火通明,便知今晚自己出去鬼混又被抓了个现行。他索性放重脚步,大剌剌地进了花厅。

      枢密使肖沛此时还在灯下擦拭着一把红缨枪,他见肖筠走进门来,不由分说地提□□向肖筠。

      一阵劲风袭来,肖筠的醉意被惊醒了大半。他急急向后一闪,一招完美的流云步避过了他爹的枪头。

      就在二人靠近的瞬间,肖筠错步向前,一指点向肖沛的太渊穴。

      肖沛只觉手腕一麻,手中的长枪便顺势脱手,落在了肖筠手里。

      “最近的功夫倒是有些长进。”肖沛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风一转,说道:“又去哪里鬼混到这么晚?”

      肖筠随手将手中的长枪一抛,这红缨枪就像长了眼睛般稳稳当当地落在兵器架上。

      “爹。”肖筠揉了揉方才扭到的肩膀,埋怨地瞪了他爹一眼,来到圆桌前倒了一凉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我还能去哪儿,和小王爷一道喝花酒去了呗。”

      “大半夜少喝点茶。”肖沛伸手将桌上的茶壶拎到一边,道:“苓姨一早就给你准备了紫苏汤。”

      肖沛话音刚落,一位貌美妇人便端了一只青瓷汤盅上来。

      肖筠原先一心只想速速回房好好理理今天发生的事,眼下只得不情不愿地在圆桌前坐了下来。

      肖沛坐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肖筠喝汤,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问道:“瑞王殿下近日如何?”

      肖筠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每日不是忙着斗鸡走狗,就是花钱败家,无甚特别。”

      肖筠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仿佛陆知遥干的这些混账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今上有意送他去西魏为质。”肖沛沉吟了片刻,道:“先瑞王陆安平戎马半身,立下汗马功劳,自己生前遭受皇上的百般猜忌不说,如今独子也落得如此下场。若陆知遥前往西魏一事为真,先瑞王旧部以及宗族势力不可能无动于衷。”

      “莫非陆知遥当真要反?”肖筠喝汤的手一顿,放下汤勺。他从袖中取出一条白绢抹了抹嘴,这才说道道:“此人心机深沉,行事风格诡谲多变,我一时半会儿也探不明他的真正意图。”

      “这就是爹要你做的,当前你的首要任务就查明他是否有反意。”肖沛看向肖筠,正色道:“他若是不反,杀,利用他的死彻底激怒瑞王旧部。他若是反,你便暗中拉拢,让他为我们所用。”

      “知道了。”肖筠垂下目光,手中的瓷勺轻轻搅弄着汤碗,他突然觉得这紫苏汤有些难以下咽。

      陆知遥的想法,肖筠过去可能捉摸不透,现如今他可是清楚得很。瑞王三代看似功高震主,狼子野心,实则满门忠烈。那忠君爱国的心,简直比太后凤冠上的夜明珠还真,根本不可能与他们这些佞臣为伍。

      但肖筠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肖沛。

      灯光下,肖沛看着肖筠低垂的眉眼,突然感慨万千:“筠儿,你已是双十年华,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如今这般…是爹耽误了你。”

      肖筠抬起头,眼中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她问肖沛道:“爹,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了这些?”

      肖沛轻轻地拍了拍肖筠的手,说:“爹只是有感而发,你若是想过寻常女儿家的生活,爹绝不会勉强你。”

      “女儿只是有些不明白。”肖筠放轻了语调对肖沛说道:“如今您已位极人臣,您也常说,富贵权势乃过眼云烟。既然如此,金殿上的那张椅子,对您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肖沛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爹能活到现在,就靠这点念想撑着了。”

      人人都道枢密使肖沛的独子肖筠平日里飞扬跋扈戏蝶游蜂,但没人知道,这位肆意妄为的小公子其实是个女娇娥。

      肖筠出生之时面色青紫,有气进没气出,眼看就要夭折。危急关头一名云游和尚敲响了肖府的大门,和尚说此女命中带煞,只有当儿子养才有机会平安长大。

      在和尚的指点下,肖府连夜烧掉了女孩的衣服鞋帽,绞掉了三名丫鬟的长发埋在院子的桃树下,天快亮的时候,肖筠才堪堪回过了一口气。

      自此肖筠便顶着肖家小公子的身份,一直长到了二十岁。又因为身份之便,再加上肖沛的刻意安排,肖筠自小就和陆知遥交好,两人一块儿长大。

      夜里肖筠看着那张请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她又做起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那个火光冲天的夜,宫墙内遍地都是横尸。她踩着地上蜿蜒的血迹一步步走上台阶,终于在迈过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一剑刺穿了陆知遥的胸膛。

      陆知遥垂眸望着她,嘴角带笑,眼中却悲伤地似要流出泪来。

      她梦见金銮殿中,贺珏端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之上。殿外横着肖沛的尸首,自己的面前摆着一根白绫,一杯鸠酒。

      她端起鸠酒,仰头一饮而尽,嗓子眼里不断有血气翻滚上来,她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

      她梦见父亲苦心孤诣经营多年,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拼尽全家的性命,不过是给他人做了一件嫁衣。

      天快亮的时候,肖筠在大汗淋漓中惊醒。尽管眼下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但她清楚地知道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那些画面不是梦魇,而是她上一世的记忆。

      一个月前她在金殿上喝下了贺珏赐下的鸠酒,再睁开了眼时,已经回到了二十岁那年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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