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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裴郎、 ...

  •   萧玖姓萧,正宗长安人。

      其母是唐肃宗之女郜国公主,其父萧鼎,出身兰陵萧氏,乃梁武帝萧衍的后裔,萧鼎的亲哥哥萧升,乃是郜国公主的第二任夫君。

      其同母兄长,裴液,萧位,萧佩,萧儒,萧偲,同母姐姐乃是李诵正妻,被郜国连累而赐死,谥号惠。

      论个辈分,她应该是唐德宗李适的表妹,唐顺宗李诵的表姑,唐宪宗李纯的表姑奶奶。

      当年郜国改嫁萧升,不久就跟自家小叔子萧鼎有了私情,高龄怀了萧玖。那时萧升已去世,郜国怕事情被捅破,又舍不得幼女,于是生下萧玖,交给了自己的亲信,当时还是朔方节度使的李怀光。为了保护好萧玖,李怀光不惜赔上全家性命,在反叛失败后由儿子李瑗带着萧玖,逃往千里之外的骠国。

      李瑗化名苏元棠,花费数年时光在黑骑中建立累累功绩,设计借迦罗那之手将萧玖送往宫中自保,并因此同迦罗那结生死之交。其后在翡翠部落一战以身替死,将自己儿子苏决交给迦罗那,就是为了让迦罗那出于愧疚,对苏决如同亲生。

      同时,郜国在长安,通过另一亲信关长岭,与察觉自己秘密的侄孙李谊达成协议,助李谊上位,让李谊掩盖关于萧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于是李谊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宇文录跟韦执谊,一个做见证人,一个做当事人,拉上了不懂世事的关灵儿,硬生生给萧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韦执谊的侄女。

      不久后,郜国私通多人一案事发,被李适幽禁。萧鼎被流放岭表。郜国几个儿子也被长流端州,所幸贞元六年被先后召回。

      至此,一盘长达二十余年的棋局,就在几个人耗尽的心血里落成。

      郜国公主直接越过李瑗,越过关长岭,把自己的野心抱负,倾注在萧玖这张底牌身上,她坚信萧玖能完成自己的意愿,而不管这棋局有何变数,她都给萧玖的回归做了充分准备。

      这棋局的第一个大变数,在于苏决与关长岭。

      一人要立国,一人要复仇。

      苏决何等聪明的人,从小便清楚萧玖的身份,而他的野心也同头脑一般,以至于从一开始,他就把萧玖当成了阻碍。

      为父之仁,一念之差,李瑗将小腰红泥给了苏决。萧玖身在宫廷,不便行动,苏决就直接掌管了原本该属于萧玖的黑骑,又在宫里遍布眼线,架空了萧玖的权利,更利用献乐一行,和大唐藩镇错杂的局势,想出假刺杀的计划,借走仍对李怀光忠诚的朔方军,完成自己计划。

      而关长岭复仇心切,早就跟李谊分为两派,自己行动。至于萧玖,他跟苏决的合作里已经提出来,要苏决全权保证她的安全,自己则想计划完成后,接她回大唐,奉其为主。

      苏决打的主意则是一旦假刺杀成功,骠国宫里的眼线就立刻诛杀萧玖,以绝后患。

      他们都小瞧了萧玖。

      萧玖身在宫廷,可不瞎,还聪慧的很,另有自己的计较。在苏决羽翼丰满前,萧鼎就派一队凤盟混进皇宫,贴身保护萧玖。萧玖就这条线联系上了自己的阿耶萧鼎,拿到了凤盟令牌,并猜出了苏决的计划和关长岭的意图。

      凤盟是萧家死士组织,身手卓越,行踪绝密,历来只有三组五十一人,一入凤盟,由生至死只效忠于萧家人。凤盟由唐朝宰相——萧鼎祖父——萧嵩创立,传至第三代,完全掌握到萧升手中,萧升又移交到萧鼎手上,萧鼎只有一女,便是萧玖。

      萧玖一边靠凤盟掌握消息,一边避开苏决眼线,混进了乐师团队里,借此入长安。苏决此时忙着对付舒难陀,发现她时为时已晚,也不能将她送回,只好派小腰红泥暗中监视,生怕她节外生出条枝来。

      但萧玖何等眼界,根本没把苏决放在眼里,只在无聊时稍微给他使个绊子。她一入长安,找机会直接见到了舒王李谊,答应实现郜国当年的承诺,两人一拍即合,把关长岭当了弃子,用两个人的死作为两人计划的垫脚石。

      在李谊和萧玖的原计划里,李谊会拿下至少三方节度使的兵权,而萧玖则直接通过内卫接近宫廷,两方里应外合,扳倒李诵。最后李谊登了龙位,萧玖报了仇,还光明正大的给萧家洗白,坐享荣华。

      只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计划出了第二个大变数。

      萧玖死掉了。占据她身体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灵魂,有着全新的性格和思想,对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记忆和信息一概不知。

      她在不知不觉的状况下推动事件的发展,顺应了原主和李谊的计策,是以即使后来没有给凤盟和宇文录递消息,也没有被怀疑。对身份一无所知的茫然和恐惧,都被当成了伪装身份的撒谎和演戏。

      她拥有知晓剧情的金手指。

      她不偏不倚地对海东来动了心。

      且她穿越来的那个节点,恰恰处于几方将撕不撕的微妙时机。

      若是她笨也罢了,偏偏这个人聪明不输原主。凭着自己得到的线索一点点拼凑,加上对沈梧的套话和苏决写给萧鼎的请求调动朔方军的信,知晓了全部。

      若是她保命,顺势而为也罢了,偏偏这个人反客为主,先入宫廷,再入镇海,仗着自己的脑子还有点智慧,周旋于各方之间,直接跟李谊对了立。

      若只有她一个人这般,也行,偏偏她身边有一个极其信任的海东来,耳目众多,对她的身份起了疑,暗中查出,一剑穿了她的心。

      萧玖费心布局,自己却只是这局中一颗小小的棋子,纵使死了,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李谊选择弃她,直奔朔方,李纯更是无关紧要,一个女子,不妨碍他的野心和计谋。郜国设的局是个巧局,萧玖却给下废了,赔上了自己。

      红颜命如纸薄,一朝付诸,流年不过东去水。再多传奇不过枉然,徒留看客唏嘘,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盘棋下到现在,牵扯进去的人已经太多,包括此刻闭眼躺在床上的裴行中,和给他施针的兰玛珊蒂。

      他根本不用去撕她的面具,看到她一贯冷然的眼睛他就认出来了,这姑娘演技不好,焦急与凝重都有刻意的痕迹,但担忧是真的,无需去装。

      她果然低声摊了牌:“我是兰玛珊蒂。”

      裴行中不说话。

      “你知道你现在疑问很多。”兰玛珊蒂整理了一下思绪,一边在他喉咙处刺入一针,“这药只是哑药,没有旁的作用,萧家主同我刚刚做戏,是要去你身上余毒。当初阿玖只想杀了宇文录就让你回来,没想到李谊会带你逃,没及时给你解药,导致一年期过你也没法说话。这毒素日积月累,会彻底废了你的嗓子,不能再拖。”

      “所以阿玖教了我这套针法,让我找机会给你解毒。”兰玛珊蒂道,“这局面是她没能预料到的,让你陷入危险,她很愧疚。”

      裴行中睁开眼看她。

      知道裴行中在询问什么,低下头,苦笑一声:“你见不到她了。”

      她声音很轻,像煮过头的茶,抿一口就蔓延开满腔的涩。裴行中眼帘半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

      兰玛珊蒂无力地笑笑:“是她自己知道的太晚。”

      太晚,的确太晚了。

      萧玖虽以前隐隐猜出个大概轮廓,但直到看到那两封信才终于想通了所有的细节。

      关长岭想复仇之所以单枪匹马,是因为萧鼎不同意。他余生只想保女儿平安,对复仇一事没有兴趣,遂在关长岭给他写信求助的时候回了一封信,痛斥关长岭的莽撞。

      萧玖正是因为这封信,将上一辈恩怨捋了个大概。

      苏决的信则是指名道姓,要朔方军兵权。李怀光死后,朔方节度使换了一个又一个,但真正的实权一直掌握在萧鼎手中,而萧鼎势必会交给萧玖,苏决十分明白这一点,是以非杀萧玖不可。

      可因为萧玖一直装傻,又有一个舒难陀,使得她对苏决的危险感大大降低,这才有机会去长安见李谊。

      苏决很聪明,聪明到看到海东来领着萧玖来救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萧玖,或者原主开始动作了。他临死前的那句居心叵测,指的是萧玖。

      萧玖通过之前的蛛丝马迹,通过李谊李纯对她的态度,将原主的身世计划猜得半分不差。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即使再聪慧,也不知道李谊早已经弃她而去。

      他一步步挑起海东来对萧玖的疑心,利用海东来对大唐的忠心,通过宇文录把事实告诉他,刻意加重了萧玖的野心勃勃,终于使海东来,把剑刃指向萧玖。

      她疑心过任何人,独独没疑心过他。

      门窗紧闭,薄阳被挡在窗棂外,软帘如纱,床幔逶迤至地,室内熏了香,香气馥郁怡人,似有安神之效。

      兰玛珊蒂收了情绪,专心施针,良久过后,一一拔掉,轻声道:“以后你每五天要来一次,一月有余后就能说话了,但之前不可强行发声。”

      裴行中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半撑起身子,看她窄袖裹了手腕,犹豫一瞬,选择在她手背上写字。

      “李谊心腹有四,宇文录已死,由我补位,除我除外,另有阿音。”

      兰玛珊蒂神色渐渐肃然,低声道:“我知道。”

      “长安,逆命,身在内卫。”

      兰玛珊蒂蹙眉,逆命是谁?

      “岭南……”尚未写完,裴行中警觉地听到脚步声,极快地收手,躺下做出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

      萧鼎带着李谊进来,正好看见兰玛珊蒂收拾东西。她恭敬地冲两位行礼:“郎君中毒极深,要彻底根除,需得每隔五日施针一次,以药物为辅,如此两月方可。徒儿已写好药方,不知……”

      萧鼎咳了一声:“我说过让你自行决断。”

      裴行中看着李谊。

      李谊笑道:“烦请娘子了。”

      他目光瞥向裴行中,一点锋芒划过,裴行中从中看出更大的野心和更狠的算计,他垂眸,不言不语,专心当个静默者。

      他取得李谊的信任,老实说,是因为宇文中。

      那天宇文中把他弄醒,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拽着他的领子歇斯底里地问是谁杀了她的阿耶,裴行中给自己的那一掌不轻,他又不能说话,被宇文中摇来摇去,胸口疼得剧烈,一口血喷了出来。

      然后李谊就来了。

      他完全没有料到宇文录会死,脚步凝滞在原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仿佛一下子失了主心骨。

      反应过来,他先把宇文中三人接回了府上。宇文中并不知道劫走她的是谁,李谊却清楚,他把宇文录的帐一并算到她身上,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让杀宇文录的凶手付出代价。

      宇文中不知道李谊的野心,只是阿耶同他数十年的交情,自己就是李谊看着长大的,自然同他感情深厚。她深怕李谊也遇到危险,遂要求裴行中保护好李谊。

      正中他下怀。

      所以一路上,所有的刺杀和袭击,裴行中都替李谊挡了下来,有时还故意受了伤。在第七次的时候,李谊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急缺一个心腹,又信不过其他人,而裴行中始终扮演着不会说话只会拼命办事的老实侍卫的角色,于是理所当被他提了过来。

      裴行中知道自己的苦肉计见效了。为了萧玖,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李谊同萧鼎告辞,通过密道又回到了那个几乎成空宅的民房门前。四下无人,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阴沉地命令裴行中:“你借着解毒的机会,探查探查萧鼎处,看看他是否真的把朔方军的兵权交给我了。”

      裴行中弯腰抱拳。

      “太子中风,口不能言,朝堂风向一边倒,几乎一半都站在李纯的身后。”李谊摸着裘衣上的纹理,慢条斯理道,“但我必须要我的兄长上位,所以朔方军兵权一事,绝不可出半点马虎。”

      裴行中安静听着。

      李谊拍拍裘衣,眼神渐渐阴厉,嘴角勾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弧度。

      “长安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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