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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萧玖、 ...

  •   周酌也带人闯进萧玖家门的时候,海东来已经带人全退走了,理由是“送失踪宫廷舞姬回长安,并且复命”,这里就剩了萧玖一个。周酌也专门派人手盯着,见海东来离开了润州,这才敢行动的。

      彼时萧玖正拿了个甘蔗在啃,屋内刷拉拉来了一堆人,整齐有序地围住院子,萧玖茫然地抬了头,一脸惊慌无措地惊叫:“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围住我家?”

      慌乱很逼真,甘蔗照样啃。

      叫完继续啃甘蔗的萧玖琢磨,自己这戏是不是太敷衍了?

      好在周酌也完全不在意,气势汹汹地进来,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完全不掩得逞之色。萧玖慌张地咽吐沫,后退几步:“周牙将,这是怎么回事?”

      周酌也呵呵几声:“周牙将?萧玖,你得叫——周副使!”

      萧玖惊呆了,一脸的惶然不解:“你什么意思?副使是我……”

      “我呸!”周酌也抢了白,得意洋洋道,“先前你独揽大权,奈何你不得。后来你没职权了,可有海东来护着,还能有活路。现在海东来都不在了,你以为谁能护着你?朝廷吗?哈哈,朝廷如今可救不了你!”

      萧玖被他这几句话砸地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仍天真懵懂地义愤填膺,试图让他们醒悟:“你们,你们这是忤逆朝廷,是大逆不赦的死罪,你们……你们最好想想清楚,一旦要反,就来不及……”

      “闭嘴。”在家听夫人的唠叨,在这儿萧玖还要聒噪,周酌也烦得很,“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来人,押到大牢里去。”

      “周酌也!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小小一个润州,才是真的死到临头!”

      “一个个愣着干嘛!押下去!”

      奇怪的是,把院里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一个不动,静如死人。

      周酌也一惊,来来回回巡视一圈,走到几个杵在原地的亲兵面前:“你们听到没有,我让你们抓人!”

      几个人唯唯诺诺,仍无反应。周酌也心里更慌,面上恼怒,揪起面前人的领子,吼道:“你是反了吗!我的话你没听见?”狠狠把他往前一推,“去抓人!”

      萧玖忙去扶那个小兵。又见周酌也指着萧玖,怒道:“抓人!抓了她!”

      “够了!别迁怒别人。”萧玖清斥一声,神色淡然,全无惶惶,“周副使,很奇怪是不是?赵节度使的亲兵,怎么这么不听你的指挥?”

      周酌也惊疑不定地看着萧玖:“你做了什么?”

      “我区区一女子,就是被周副使扯掉腰带的料子,哪里能做什么?”萧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牌子,“唔”了一声,“会也只会些蛊惑人心的下流手段,把你这牙将的调兵令,给偷了出来罢了。”

      为保忠心,防止下属叛乱,赵置私制了调兵令。牙兵除听赵置一人的命令,只认赵置手里控制兵权的调兵令,除非赵置亲自在场,不然就算是唐德宗亲自坐在这里,也不如这块调兵令有效用。

      周酌也是赵置最信任之人,调兵令自然有他一份。萧玖先前不时去校场鬼混,半请半求地让海东来把这牌子给偷了出来,可怜海大人堂堂内卫统领,做起这等偷偷摸摸的勾当,也怪周酌也,实在对自己太自信,调兵令被偷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见了这调兵令,周酌也脸色接着就变了:“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我这人一向最公平了,你从我这里拿走经济大权,我怎么着也得从你那里讨回点什么来不是?”萧玖吊儿郎当扔着调兵令,“周副使倒也谨慎,非要请赵置去盯着海东来的去向,如今他可是回来不救你了,也是可惜。”

      周酌也这才明白自己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悔得肠子都青了。

      “把他围起来。”

      牙兵应声而动,正要团团将周酌也困住,却听门外一声怒喝:“我看谁敢!”

      萧玖心下微惊,赵置不是被海东来的人引开了吗?

      牙兵面面相觑,但赵置最大,是以又齐齐退开,给赵置让出一条道来。

      “小娘子真是好手段!”赵置面有愠色,直视萧玖,步步如雷,“先抓权,再放权,装无能让我放松警惕,暗地却收了我牙兵的兵权,一招以退为进,一招调虎离山,招招都逼着我们反上朝堂,却还义正辞严痛斥镇海军谋反,萧小娘子如此心计,差点让我着了道!”

      萧玖眼睛一点意外,随即淡水无痕,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笑道:“赵节度使,话可不能乱说,萧玖忠心耿耿为朝堂,怎么会有这等心机?”

      不记得自己有破绽,怎么会被看出来?

      若要她演戏,尚且可以。可若是要她泼皮耍赖,萧玖可不擅长这个。正想着如何遮过去,赵置在那头已经大笑三声:“小娘子不必推卸,你要我赵置反,好,今日我赵置便反了!”

      萧玖这次是真的惊了,脱口便道:“你疯了不成!”

      不对……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了。

      赵置势单力薄,心腹不多,如今镇海军势力不统一,万万不会是造反的时机。再说,牙兵才多少人,他不扩兵,如此公然对上大唐,简直等于是找死。赵置再怎么头脑简单,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她也就是仗着这点,才敢对周酌也下刀。

      可他怎么……这般草率地就反了?

      赵置怒意不减,狞笑道:“疯了又如何?天高皇帝远,他李适近佞远贤,还管不到润州来!朝廷,我今日就先杀个朝廷的人,煞煞它大唐的威风!”

      萧玖紧皱着眉,暗暗骂了一句小人,当即就向后跑去。

      这里除了萧玖,还有哪个是朝廷的人!

      “活捉了她!”

      萧玖如今悔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怎么就算不到赵置会真的反!她之前为了彻底让赵置放下疑心,可是坚持着让海东来把人都调走了,现在真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啊,真是后悔死了!

      一边后悔着一边往后院围墙跑去,身后泱泱一群人把她逼到一个死角里,兵刃刺眼。萧玖心里叹口气,大意失荆州,如今她是跑不掉了,不知道赵置怎么处置她,现在自杀是不是还有点颜面……

      心中惶骇,脸上依旧处变不惊,波澜起伏都在一双翦水秋眸里。萧玖喘着粗气,一万次庆幸自己告白的是时候,不至于死得太遗憾。

      将死不死之际,却有一片清寒,如风如电,一时间光影大盛,逼得萧玖抬手遮了眼。她动作不过须臾,耳畔却接连传出牙兵的惨呼声,间隔之短,听着竟像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

      接着是赵置怒不可遏的吼声:“裴行立,反了你——”

      裴行立?

      萧玖放下袖子,一人如烟如魅,穿行于众人之间,萧玖竟然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招式,好在那人很快停在她面前,唇红齿白,眉宇英朗,正是裴行立。

      他将萧玖护在身后,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赵置。

      赵置被这突发情况气得发抖:“你好,你好——给我杀了他!”

      刀刃血迹滴答,裴行立抖腕刀斜,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周围劲风大作,青年身形数连变幻,刀锋凌冽,数十人围攻他却连片衣角也沾不到,功力着实匪夷所思。

      萧玖乖巧躲在后面,暗自思忖:裴行立,怎么会帮她?

      尚未考虑出答案,男人已经突围出来,一手揽了她的腰,提气高跃出围墙,留下赵置和周酌也在里面气急败坏。

      萧玖暗叹一声,觉得今天过得实在波澜壮阔,精彩纷呈。

      脑子依旧思考着这个问题:裴行立这么圆滑的人物,怎么会在这当头违逆赵置,拼一条命帮她?

      眼睛落在那人眼上,明如朗星,华美熠熠,不是裴行立的狡而混。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好似有伤。萧玖眼中细芒划过,许多线索连成了串。

      “裴行中。”

      萧玖声音沉稳:“放我下来。”

      裴行中愣了愣,把她放下来,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盟主。”

      两个字炸出萧玖一身的鸡皮疙瘩。脑中随着出来许许多多的杂乱念头,但现在追究并不是时候。萧玖压下心中慌乱,强行镇定道:“你带我去哪里?”

      “……跟海东来会合。”

      果然。萧玖果断拒绝:“不可。现在出了润州,就难以再进来。”

      “全凭盟主吩咐。”

      裴行立被人给绑了,绑人的是自己亲弟弟。

      见到裴行中那张脸的时候,裴行立想好的说辞都咽回了肚子,他垂下头,语调听起来像是愧疚:“你来润州做什么?”

      裴行中不答。

      “罢了。”裴行立知晓自己弟弟什么性子,长叹一口气,“你绑我——你怎么把我带到了赵置家里?”

      “我让他带的。”萧玖在旁出声,一边仔细地翻找什么,“裴行中在众人面前现身救了我,赵置以为救我的是你,应该在全城搜捕你,我若不出手,你怕是死也解释不清吧。”

      裴行立倒是知道赵置要反,然他不想趟浑水,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没下手参与这事,这样哪一方胜了他都能脱罪。听萧玖这么一解释,事件始末便理出了个大概,又叫萧玖东翻西翻,道:“你怀疑赵置受人指使?”

      “怀疑?”萧玖手上动作不停,“是肯定。”

      韦执谊的那句“执掌镇海藩镇”她可一直记住呢,像赵置这么好掌控的人,她那位盟友怎么可能会放过?

      另外,赵置若是一开始看破她的计谋,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么被动的地步,更不会起兵造反,她这一系列的作为,怕是有别人告诉了他。

      按说盟友,应该不会杀了她,可毕竟萧玖开始如此雷厉风行,显然没和她那位盟友站一起,被当成弃子也未可知。

      翻完桌子开始翻书架,萧玖一本本摸过去,一边懒懒地:“赵置身后有人撑腰,裴行立你身后也有吧。”

      裴行立苦笑一声:“我若是有,何苦小心求生?”

      萧玖神态温和自如,一点笑意透了冷:“我也好奇,当今太子在朝堂之中处境翼翼,举步维艰,如何能让你为他办事?”一顿,在裴行立破裂的惶骇表情里又道,“原来的副使是你去杀的,而且,按你计划,你也要杀我,因为太子下令,对吗?”

      “不过看起来,他这个属下并不是很忠心啊,居然迟迟没有动手,你是顾忌海东来,还是顾忌着海东来上面的人,想明哲保身?”

      萧玖声调平和,裴行立却感觉有寒冰扎心,冷得浑身发抖。

      “没、没有证据……”

      “对,没有证据,我之前也不知道。”萧玖叹一口气,“如果不是赵置早就发现你跟朝廷有来往,我万万想不到这一点。”

      萧玖把怀里的信给他:“这是我刚进来时,堂堂正正摆在书桌上的,看起来并没有拆封过。”

      信里正是暗线查出来的,裴行立与李诵勾结的所有经过。

      裴行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越发觉得眼前的字模模糊糊,让他认不清楚,这才发觉额头已经冷汗涔涔,打湿了眼。

      “以你为人,赵置那个粗神经的不会疑心你有鬼,只有可能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察觉出了一点端倪,让赵置派人监视你。”萧玖动作很快,已经摸到了最后一层,“怎么,自以为做事很隐蔽,没想到都在对方掌控中?”

      她话中更多的是调侃,不见冷肃。问这话时翻开一本《尔雅》,边角发黄,已经卷了起来,内里却是光洁如新,任何标记都没有,只有一张纸,乱七八糟的数字,像是乱码。

      书架的书杂七杂八,都是汉代以后,只有《尔雅》的年代有点突兀。萧玖盯着那些数字,横竖斜试了几种,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出比较有规律的那种,一边翻着《尔雅》找字。

      试到“斜着看,一行隔一行,逐次后移”这种排列顺序时,萧玖发现找过的字都被圈了起来,好似被擦除过,痕迹比较淡。她心里一跳,顺着把字找完,等连起来后,重新放回去放好。

      一瞬间有郁结解开,心情舒畅之感。

      萧玖吐了口气:“我理清楚了,带着他走。”

      “是。”

      跟她猜的差不多,赵置如今公然造反,不是上头的意思。从萧玖来到时,到后面一系列的举动,对方都猜透了她的意图。萧玖移权后,赵置大概觉得她不过尔尔,重点转到海东来身上,没再跟上级汇报她的事,导致对方对她的消息来源出现空挡,可即使如此,依旧能算出她要拿周酌也下刀,各个击破的计划。

      不是赵置聪明了,而是对手级别换成王者,她玩不过。

      只是那时她已经拿到调兵令,所以他才令赵置将计就计。其实赵置一直都没离开润州,一直等着萧玖动作。

      唯一出意外的是,对方要求赵置“不伤其人性命,谋之大计,从长再议。今静观其变为上”,可他们都低估了兄弟情谊,赵置见萧玖拿捏周酌也,大概以为朝廷容不下他,索性举兵,图个痛快。

      真够傻的,也真够……爷们。

      大部分都理顺了,一句“不伤其人性命”基本让她确定这是她的盟友了,不然还真说不过去。只是对方到底是谁,还要调查。

      萧玖翻了后墙,思考一会儿:“如今这事,需要找个能镇得住场子又有兵权的皇亲国戚来,单靠海东来压不住。”

      转向裴行中:“封地离这最近的亲王,是哪位?”

      裴行中尚未答话,萧玖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听着挺有活力,她却不想听到的声音。

      “远水解不了近渴,萧乐师,不如来找我这个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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