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19、十九

　　学校附近有着一家招牌很小的小吃部，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在每周五黄昏的时候才会有两个该学校的学生来到这里。最里间的屋子，点上两三个菜，每人两三瓶啤酒，很安静地度过若干个小时，然后很安静地离开。
　　饭店唯一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样子很普通，却让人看起来感觉到舒服。她似乎也不是一个很热情的老板，易扬每次见到她时都觉得她的表情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有在他和贺世宇进门的时候简单地招呼下，然后就带着微笑看着两个人，等待他们的吩咐。
　　易扬很喜欢这样的老板，如果对方太过热情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走。在这一点上贺世宇与易扬有着难得的默契。
　　不张扬的地点，安静的环境，偏僻的位置，舒服的老板，再加上美味的菜肴和便宜的价格，这里的一切都让易扬和贺世宇流连忘返，以至于在每周的星期五二人都会光临这里打打牙祭，小资一下。
　　其实到这里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吃饭，更关键的是想找一个僻静到没有人发现的地方来借酒浇愁。愁有很多种，比如说失恋，比如说考试砸锅，比如说受到的委屈，等等等等。很多年之后当易扬真正陷入“愁”字之中时，才知道自己在当时是多么的快乐。但是在那个时候，酒精已经无法将那愁绪浇灭。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街道上，天地间一片犹如血一般的红，不知道预示的是今天的消逝，还是明天的辉煌。一阵风吹过，驱赶着中午的阳光留在地面上的热度，撕扯着柳树的头发，有些粗鲁。
　　小吃部的老板望着门口，张望着，似乎在等待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出现的顾客。许久，那个带着眼镜、面目清秀的男生走了进来，老板微微笑了笑，迎上去招呼着，“怎么就你一个人？”
　　易扬的脸色有些难看，额发挡着他的眼睛，看不到其中的表情。他的嘴角动了动，发出了一丝不带感情的声音，“他一会儿会来的。按上次的菜谱做吧，先上十瓶啤酒。”
　　老板愣了愣，似乎有些奇怪。每次两个人都是一起来，而且脸色不好的应该是那个小帅哥，但是今天似乎……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些不对。
　　十几分钟后，老板轻轻地将三盘比较简单的菜和十瓶啤酒已经摆在了桌子上，看着易扬狠狠地用牙齿将啤酒的瓶盖启开。她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愤怒。是的，愤怒，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愤怒，似乎这个年轻人将眼前的啤酒瓶盖当做发泄的渠道一样。老板不再说话，静静地退了出去。
　　易扬狠狠地灌着啤酒，不一会儿，半瓶酒已经消失不见，他打了一个酒嗝，感觉有些头晕。“看来，一下子喝掉一瓶啤酒的功夫我是学不会了。”易扬苦笑着摇了摇已经很晕的头，感觉到胃里有些抽搐。他定定神，强行忍住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自己来得似乎有些早。没办法，每次约会易扬都会提前三十分钟来到见面的地点，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不大好的习惯之一。但是易扬的“准绅士守则”中有一条是“绅士不可以让女士等待”，不过这次等待的是一个男人，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换成是个正常的男人遇见这种事，他的反应一定会更激烈。
　　某本书上曾说过，男人是一种讨厌等待的动物，易扬对此深信不疑。他不喜欢等待，那种感觉让易扬觉得很是别扭，坐立不安的别扭。他又拿起酒瓶，深吸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忽然，易扬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念头。“也许，我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与袁蕾一起逛街的时候。那天，他们似乎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几乎没有停过脚步，逛遍了步行街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袁蕾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带着疲惫的无奈吧。易扬的眼睛盯着手中的空酒瓶，一动不动，呆在那里。
　　“明明说过要忘掉袁蕾的，为什么又想到她？看来，遗忘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易扬丢掉手中的酒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酒瓶的碎片四下飞溅，甚至有几片打在了他的眼镜片上。而易扬却像没有看到一般，再次用牙启开第二瓶啤酒，吐出瓶盖，喝了几口。“TMD！忘不掉就不去忘！我干嘛非要逃避这个事实？就算……就算不能够如愿以偿，哪怕当做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是很好的，不是吗？”
　　易扬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流出的透明的液体。“看来，袁蕾真的只能成为自己的一段回忆了。那在袁蕾的心中呢？我算什么？是一段苦涩的回忆？还是一个朋友？无关紧要的朋友？还是她曾说过的，一辈子的朋友？会在若干年后抹去这个朋友吗？还是……”
　　在决定正面面对袁蕾存在自己生命中之后，易扬记忆的闸门终于再次开启，所有关于袁蕾的记忆从他的睡梦中逃出，犹如浪涛般汹涌地袭向易扬。此刻他的脑海中满是那个曼妙的身影的碎片，而他却无法控制，只能被回忆的片段所支配，任她慢慢地聚合在一起，慢慢地完整，慢慢地清晰……
　　终于，一段完整的记忆和一个完整的身影贯穿了易扬的灵魂，袁蕾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已经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任谁也无法抹去。
　　易扬微笑，他似乎已经解开了纠缠在自己心中多日的结。
　　“与其选择拼命地去遗忘一个人，反倒不如将对方当做心中一段回忆——哪怕那个人留给你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易扬放下酒瓶，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试图去吐出个烟圈，却没有成功。易扬皱了皱眉，再次试验，结果还是失败。几次之后，易扬彻底放弃了，他丢掉还剩下半截的烟，狠狠地踩着，直到那支烟已经面目全非。
　　刚才失败的尝试让原本心情刚刚好些的易扬再次感觉到有些气愤，而当他意识到贺世宇似乎迟到的时候，易扬已经彻底忘记了刚刚平复的心情。
　　易扬的爸爸小时候就经常教导易扬要守时，每次易扬因为玩耍而忘记时间的时候等候自己的都是爸爸愤怒的目光和让他至今都害怕的巴掌。在记忆中，爸爸用暴力对待自己的原因只有因为这个。
　　从此之后易扬养成的第一个好习惯就是“守时”，因此他也最讨厌某个人不守时的人，偏巧，贺世宇在某些时候总是喜欢迟到一会——尤其是当易扬心情不爽的时候。尽管这会让自己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但是似乎每次迟到的贺世宇都会给他些许惊喜。
　　然而，今天的贺世宇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给自己惊喜的。易扬确信。
　　易扬望着门口，等待着贺世宇，脑子里闪过犹如电影画面般的场景。

　　傍晚，如火一般的太阳烧红了天边的云，如血一般。
　　贺世宇望着夕阳，眼神中若有所思，不知道今天的天会被谁的血染红。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贺世宇走进了一家酒馆，看着眼前正在等待着自己的人。
　　他在喝酒，悠闲地倒着酒，悠闲地喝着，脸上挂着悠闲的微笑，正在用一种悠闲的眼光看着自己。
　　贺世宇咬紧牙关，握了握拳头，强行按捺住自己有些紧张的。
　　高手对战最忌心浮气躁，尤其是在与这种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对战的时候。
　　“你，迟到了。”对方微微笑了笑。
　　“但是我来了。”贺世宇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他面前，瞪着他。
　　“来了就好。”
　　他为贺世宇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他的面前。贺世宇抓过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酒杯，继续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瞪视着对方。
　　“易扬，我们该有个了断了！”贺世宇冷冷地说。
　　易扬看着他，微微笑了笑。他知道，在气势上，自己已经赢了对方。
　　易扬没有说话。他看着贺世宇，感受着对方那明显的杀气，也在寻找着对方的漏洞。他知道，只要有很小很小的一个漏洞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贺世宇也没有动。他也在寻找，寻找着出手的机会。在与易扬的几次交锋都是先出手的那个人。在他的人生词条中，最重要同时也是贯彻得最彻底的一句就是“先发制人”。
　　易扬并不喜欢抢先手。并不是因为易扬大度的性格让他一直在谦让，而是因为他的懒，他实在懒得先动。
　　然而易扬的懒没有使他尝试过失败。
　　十几年来，他从未败过一次！
　　他在等。尽管他并不喜欢等，但是比起等他更喜欢懒懒地看着对方犯错误，然后，一击致命！
　　两个人就这么注视着对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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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现在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