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18、十八

　　潮湿，阴冷，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发霉的味道。
　　这是康光晨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动不了。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居然被绳索束缚住了。恐惧的康光晨试图喊出“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嘴已然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惊呆的他似乎并没有发觉他的眼睛也是被一块黑布遮住的。
　　束手无策。康光晨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个他从没有体会过的词汇。
　　“到底是年轻人，这么快就醒了。”耳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无助的康光晨想要求救，但是只能在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没想过对方是谁，只觉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希望。悲哀的想法。
　　老人咳了几声，似乎这潮湿的环境让他已经衰老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如果你再发出这种让我不喜欢的声音，就让你一辈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声音依旧很冷，冷得让康光晨犹如坠入了冰窖，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颤抖着，不停地颤抖，似乎肌肉强烈的收缩产生的微小的热量可以抵消这刺入骨髓的冷。
　　见到这种状态的康光晨，老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才乖。”老人打量着眼前这个极度恐惧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又有些失望，“不得不说，你比他要差上很多。当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时才刚刚十四岁，但是他的反应要让我惊奇得多。本来我期待着你也会像他一样给我一个惊喜，可惜，你没有办到。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他？对手？”康光晨愣了愣，“那个‘他’是谁？”
　　老人又咳了咳，仔细看了看康光晨后背新添的伤口，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这个小子还真有点‘那个人’的手段，懂得怎么才会让一个人一辈子都接受他的教训。嗯，假以时日会是个不错的苗子。”说罢，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口，就像一个精通古玩的老人正在鉴赏着一件艺术品一样，不时地发出轻叹：“嗯，无论是位置还是受伤程度，都足够了。本来我还打算给你留些纪念品，看来他已经提前想到了。这小子，不错，不错。”
　　伤口的疼痛让康光晨明白了一切。
　　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前，易扬曾经找到了他，以一种让自己无法认同与接受的鄙夷的眼光看着他，还带着一种诡秘的微笑。就在康光晨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易扬的拳头已经招呼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一片灿烂的星空。接着就是小腹重重地一脚。叩拜苍天。
　　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这个老人的声音一样。“我警告过你，你可以用那种野蛮的方式来对付我，但是绝对不能这么对待袁蕾，否则，你会受到比我那天还要痛苦10倍的折磨。”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康光晨痛苦地捂着小腹，勉强抬起头，以一种怜悯中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易扬。
　　易扬笑了，不是得意，而是有些凄凉，“真难看啊，像你这种有着汉奸天赋的人居然要去当人民警察？太讽刺了。”突然，康光晨看到易扬的眼镜片中投射出来一丝略带杀气的眼神，“为了人民的生命安全以及切身利益，我决定剥夺你成为警察的权利。”
　　于是，康光晨的背上便留下了这道伤口……
　　原来，老人口中那个十四岁时就有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并且反应比自己好得多的人，竟然就是那个毁掉自己的易扬。
　　康光晨绝望了。
　　如果自己的头脑还清醒的话，他应该已经猜到，易扬与这个绑架自己的老人有着某种关系，而且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六年甚至更久。按目前的形势来看，老人应该很欣赏甚至很喜欢易扬，否则，绝对不会绑架自己。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此时老人的声音却透漏着一种让人恐惧的慈祥，“孩子，别紧张。虽然你得罪了一个不本不该得罪的人，不过我也不会对你再做什么的——因为你已经经受了应有的惩罚。我只是想留你两天，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的。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准时参加高考的。虽然你已经无法当警察，但是也可以考别的大学嘛。我想，这也应该是易扬所期望的吧。你可以报警，如果你有证据的话。”
　　康光晨安心下来，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一样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小子，听好了，再有下次，你就不这么走运了。”声音冰冷得很熟悉，但是一时间康光晨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他也懒得再想，只是坐在这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地方，等待着……
　　高考的脚步已经很近了，易扬似乎已经感觉到这个强大的敌人逼近时的阵阵杀意，然而他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答案很简单，因为失踪的康光晨已经失踪了36个小时，至今下落不明。
　　康主任已经报了警，警察也不只一次找过易扬。虽然每次迎接易扬的都是康主任的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和警察的坦白从严抗拒打残，然而易扬真的是不知道康光晨的下落，因此，案情没有丝毫进展。
　　其实易扬的心中很焦急，他也希望康光晨能够早日出现，然后洗脱自己那莫须有的嫌疑。至少，他能够给袁蕾一个交代。虽然易扬已经答应要离开袁蕾，但是最后也应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能够随意让别人失踪的人。尽管易扬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时刻提醒着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心不在焉的人并不只易扬一个人，还有同样心不在焉的袁蕾。她的心里却很矛盾。虽然已经和康光晨不再有任何关系，不过袁蕾还是没理由地紧张着他。可能……康光晨的失踪和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关联吧。不过她确信他的失踪与易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却反而更加地紧张。如果真的是易扬做的，至少她还能够知道康光晨的下落。袁蕾默默地祈祷着康光晨的早日出现，为了自己，也为了易扬。
　　距报案时间48个小时之后，康光晨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教室中。易扬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尽管很好奇康光晨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不过按现在他们俩的关系，还是不要问的好。易扬伸了个懒腰，砰地一声倒在了课桌上，打起了呼噜。
　　贺世宇看了看流着口水的易扬，猜到了他的想法，便笑嘻嘻地凑到康光晨的身边，“哎呀，你回来了啊，这两天去哪潇洒啦？”
　　康光晨瞪了贺世宇一眼，“这跟你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贺世宇沉下了脸，“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康光晨愣了愣，瞥了一眼趴在课桌上的易扬，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在朋友家休息了两天而已。”
　　贺世宇满意地笑了笑，“下次记得跟你的主任姑姑打个招呼，别让她总来骚扰易扬。你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易扬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再次伸了个懒腰，一声一吭地走向学校的天台，躺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贺世宇来到易扬身边，坐下，看着睁着眼睛望着天空的易扬，“这下安心了吧？不得不说，你这几天明显有杞人忧天的嫌疑，那家伙的安全与否与你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吧？”
　　易扬笑了笑，“你不会是想说我是为了袁蕾吧？放心，我已经决定要离开她了。我只是不想让警察和那个泼妇再来骚扰我才会紧张他的，否则，谁管他的死活。”
　　贺世宇点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在那里沉思着。“易扬，你说，他真的是在朋友家呆了两天吗？”
　　易扬摇了摇头，“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吧，反正我们谁也没有跟着他。不过你要我相信，很难，否则他姑姑也不至于报警吧？”
　　贺世宇弹了弹已经很长的烟灰，轻轻吸了一口，“你和我说实话……”
　　易扬瞪了贺世宇一眼，贺世宇硬生生地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不想解释两次。要我和那种人换命，他还不配。虽然我也曾想过让他无法参加高考，但是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让他无法当警察已经够了。”
　　贺世宇倒吸了一口凉气。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他印象中易扬最常用的手段，简单，有效，最关键的就是安全。记得某一次自己被一个体育生敲诈的时候，易扬曾淡淡地说过打断他的腿。尽管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贺世宇在大夏天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无疑是能够在最大程度上报复对方保全自己的方法。换成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出来，而易扬却在第一时间波澜不惊地提出，可想而知，他是多么可怕的人。
　　“如果我猜的不错，”易扬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康光晨的失踪一定会和我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点关系，尽管我已经极力避免了，但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贺世宇的眼中有些疑惑，“你说的是谁？”
　　易扬回过了神，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对了，闻婷呢？”
　　贺世宇幸福地笑了笑，“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我有信心。”
　　易扬望了望天空，浮云游动得很快，就像他现在的思绪，飞速地动着。“你说，如果高菲菲在闻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话，是不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贺世宇皱了皱眉，有些不可思议。
　　“没什么，是和某人在某时某地的某次闲聊之后偶尔得到的灵感。不要嫉妒本少爷犹如艺术家一般的头脑，你丫天生就只有羡慕的份。”易扬坏坏地笑着，一副开心的样子。
　　久违的易扬牌挤兑。贺世宇虽然听着有些不舒服，不过心里却有些高兴，因为易扬已经告别了袁蕾和康光晨带给他的伤害——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的。“羡慕？我才不呢。你丫天生就是给我出主意的命。”
　　忽然，易扬带着一份惊恐与失望看着贺世宇。
　　在这个时候，最近发生的事情像是一部幻灯片一样经过易扬的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易扬明白了一切。一直以来，总有些易扬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认的事，所以他一直无法将过去的事情用一条线联系到一起。易扬追寻着事实的真相，同时又在逃避着它。
　　在这一霎那间，他惊呆了。
　　易扬开始痛恨自己的敏锐。如果他没有将事情串联到一起的直觉，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失望——或者，是一种已经可以叫做绝望的失望。他想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可惜，这是事实。虽然谁也没有告诉过他，但是……真相就是真相，而且只有这一种假设能够解释这一切。
　　贺世宇也愣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贺世宇站起身，盯着易扬的眼睛，神色复杂，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易扬的喉咙动了动，一丝极难听的声音飘到了贺世宇的耳边，带着些许的沙哑，“晚上，老地方，我等你的解释。”
　　看来，易扬真的都猜到了。易扬是个聪明人，贺世宇也不笨，所以两个人不用太多的交流就可以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
　　贺世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易扬仰躺在天台，看着天边疾走的浮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