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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故事 ...

  •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占钧的故事的听众。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讲述者,非常有条理,思路清晰。第一次听他讲故事,我只带了一个小的笔记本,结果一个下午,整个笔记本被记得密密麻麻.我当时问他:“你身边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记得那么具体那么清楚吗?”
      他说:“很多事情,以为自己忘记了,结果说着说着就记了起来.”

      占钧的故事,是从他十八岁做杀手开始叙述起的。十八岁以前的事情他没有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不愿意吧。他说故事的时候声音低沉沉的,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和跟别人开玩笑的时候完全不同。他的故事很精彩,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那段青涩年华经历这么多事情,那仿佛是电影般的情节就这样活生生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听他讲故事时,我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从他的话语表情中找到破绽,也许这一切就像他说的,都是谎言。可是他却那么镇定,一切如流水般娓娓道来,让我宁愿相信那曾经永远不可能触及的世界。
      占钧第一次杀人是刚满十八岁的一个月后,那时候一个人给了他汇一大笔钱,让他去干掉一个仇人。他说自己当时十分幸运,第一次就遇到了一个非常大方的雇主。然后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他怎么解决的那个人。他说的很轻松,可是我这个记录人握笔的手却在边听边颤抖。
      他抬眼,扫过我的右手 ,扬起嘴角问:“怎么?怕了?”
      我沉默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也没有回答.我可以想象他杀人的时候那双嗜血的眼睛,我怕我现在抬头的话会看到。
      他见我这样,仿佛是安慰我,说:“当时我很害怕,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而且就是以后杀第二个第三个人,我也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既然这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声音,“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他听了我的问话,刚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又冷了下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当杀手纯粹是为了钱。我当时刚当完兵,没有工作,却非常非常地需要钱。”
      “为什么那么需要钱?” 我又问。
      他抽了口烟,好久才说:“我妹妹病了,没钱的话就会死。”
      “你妹妹?” 在资料中都没查到他有个妹妹。
      他又抽了口烟,说:“最后还是死了,错过了治疗的时间。”口气那么的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我觉得他不想多说,就没有再多问。忽然,他却说:“你很像她。”
      我惊讶地抬头,他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我发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喜欢直直地看着别人,像是想把对方完全看透。
      他继续说:“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哪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他又问我。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真的没什么原因,只是想体验一下各种不同的生活。”
      他依旧盯着我看,好久,说:“永远不要体验这样的世界。”
      “如果我妹妹还在的话,她会恨我。”这是他那天最后跟我说的话。

      以后的谈话,我再也没有按照我的日程安排,而是天马行空的聊天。而占钧,却总能找到一个最好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诉说着他的故事。
      “其实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那天谈话快结束的时候,我忽然没头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占钧听了,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子的笑,笑得肆无忌惮,却透着悲哀:“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认为杀人犯也是好人.”
      我争辩:“如果不是为了你妹妹,你也很讨厌杀人的吧。”
      他终于收住了笑,说:”十八岁的时候,我非常憎恨当杀手的自己,可后来就麻木了。”他说话的语调总是那么云淡风轻。
      “你没有想过不干吗?你应该赚了足够多的钱了吧。”
      占钧听了,却一直在抽烟。原来我以为他只是喜欢抽烟而已,可后来发现,抽烟可以反映他的心理活动。比如说现在,他抽烟的速度忽然变缓,表示他在思考,想着答案。
      然后我就静静地等着,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我于是又问:“你会答应任何一个找你杀人的雇主吗?”
      “基本上都会答应,只要有钱。我也不会管我杀的那个人怎么样。”他停了停,吸了口烟,说:“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对错。人也有太多面,一部分眼中的好人可能在别人眼中会是十恶不赦。”
      “那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后悔杀过什么人吗?”
      他目无表情:“那么多人,怎么容得了我后悔。”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结束这一天的谈话。我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没有动,隔着玻璃窗看着他。
      他瞟了瞟我,侧过身子,终于再次开口:“三年前吧。”
      “嗯?”
      “三年前,我杀错了人。”他忽然关上了会客室的灯,屋里很黑,即使有着隐约有着月光,我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怎么杀错了人?”
      “杀了他之后我就后悔了。”
      “为什么?”
      他停了一下,说:”你总是有很多为什么。”
      我看着他,依然等着他的答案.他却再也没有说话,而是推开会客室的门,走进了他的房间,离开了我的视线。

      不记得那件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了。只记得那天上课的时候有个囚犯趁我课堂走动的时间,偷偷地捏了我一把,我当时气愤得无法叙述,索性把课本一收,走人了。
      第二天我照旧去见占钧。可是占钧见到我,却说:“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我看他:“为什么?”
      他没回答,又问:“昨天挺生气?”
      我说:“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看了我,好久,又说:“以后不要穿成这样。”
      我刚想问为什么,可想到自己的制服套裙,又猛地守住了口,只说:“女生在这里都穿成这样。”
      他弹了弹烟,眼神忽然有点冷,然后说:“你又知道那些女生在这里做了什么。”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他却没有再说话。
      他很多时候都这样,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
      然后我又试图找话题开始聊天,可是总觉得今天的占钧不太友好,谈话也没有原来进行的顺利,早早地就结束了。
      隔一天再去上课,占钧没有来,而那天非礼我的那个囚犯不见了。本来我们这些志愿者老师对监狱课堂的出勤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想到昨天那不愉快的对话,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焦急,破天荒地询问起了那两个人的情况。经常跟在占均身边的一个光头跟我说:“占钧把那小子教训了一顿,把那小子弄成重伤,被监狱长关禁闭了,估计好几天不会来了。”
      我听了,愣了好一会。禁闭!就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占钧把那个非礼我的人弄成了重伤,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找到监狱长,问占钧的情况,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还希望他能通融一下,让我去看看占钧。可是监狱长却没有允许。

      所以,我再次见到占钧,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我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消瘦了一些,原来总是被修理的很干净得下巴也长满了胡渣。禁闭了好多天,他也没有时间修理吧。
      “你身上的伤怎样?”我小心的问。虽然已经听说占钧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占钧看了看我,摇摇头,却说:“有烟吗?一个星期没抽烟了。”
      我点点头,伸手把烟递给他。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臂,引起我一阵轻颤,我居然好一会不敢抬头看他。一时间,整个会客室,只有打火机的声音和烟的味道。
      “找我有事?今天不是谈话时间。”占钧发话了。
      “谢谢你。”我觉得自己应该酝酿了好多天,有很多话想说,可一看到他,却只说出这样的一句。
      占钧眼神有些疲惫:“谢我什么?”
      “你教训了那个人。”
      占钧笑笑,玩世不恭:“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你?”
      “难道你敢说这不是原因?”我今天有点咄咄逼人。
      占钧显然也很诧异我今天的强硬,沉默以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向监狱长申请,以后可以进你的房间跟你谈话。”我告诉他。
      占钧挑眉:”为什么?”比刚才又诧异了几分。
      为什么?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监狱长当时听到我的申请时,给我的警告。忽然心里有点乱,随口说了一个理由:“那样的话,我觉得我们会有更多的交流。”
      占钧吐了口烟,漫漫地问我:“你知道进房和犯人谈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马上觉得不对,又点点头,说:“是一种近距离的交流方式。”
      “近距离……”占钧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笑笑,说:“算了,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看着占钧的笑,我忽然有一丝不安。这次能够申请到近距离接触他完全得益于我的犯罪心理学导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写了一封信给监狱长,信中阐述了近距离调查对学术研究是如何如何重要。然后我还跟监狱长保证我不会有生命和健康的危险,监狱长才批准了我的非常要求。
      可是,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回到房间,我边想边怀疑把谈话改成近距离的面谈的决定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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