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受为攻》丁香与醋栗

5、第五章 小顺

　　“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

　　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忧恨，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倚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人。

　　毕竟男儿真薄辛，误人两字是功名。

　　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

　　孩子们喊着，湖边是静的，冰是静的，树是静的，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孩子们的声音，声音是动的，好像是流动的湖水，声音稚嫩却嘹亮。

　　沈渊站在旁边，垂头看着孩子们，他单薄的灰色长衫显得他更加瘦了，甚至有些单薄。

　　黑猫的爪子动的飞快，很快就在地上龙飞凤舞的写满了唱词。

　　“记住了吗？”黑猫写完，偏头看着崇慕。

　　崇慕有些发愣，他看着黑猫留在地上的横横竖竖，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这些笔画代表了什么。

　　“这是唱词，你个笨蛋，在戏园子认识台本就行了。”黑猫皱起了眉，说道，“这个你今天必须都要记住 ，明天我要考你，要是记不住……”黑猫瞪着眼睛扬了扬自己的爪子。

　　崇慕快要哭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字怎么念，也不知道该怎么能够把这些字背住。

　　“快点。”黑猫催促道，“他们唱的时候你就跟着记，一早晨怎么也记住了。”

　　“是，是。”崇慕连忙拿起了树枝，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着。

　　“笨死了。”黑猫跳上了石头，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舔着自己的手指。

　　“你这样教很难学会的。”沈渊的声音，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清酒，有些单薄的。

　　“怎么了，咱们浮生的弟子都是我这样教出来的，你有意见？”黑猫霍的站了起来。

　　“怎么会。”沈渊笑道，他蹲下身子，指着尹辰写下的一个字说：“这两个字念可怜，就是看到一个人很痛苦，你产生的一种同情的情绪。”

　　崇慕有些不明白，他抓着手里的树枝，不知道该怎么办。

　　“会写吗？”沈渊看着崇慕照猫画虎写下来的字，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抓住了崇慕的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一笔一划的教他写着。

　　他的手真的很凉。崇慕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不是正常人的凉，而是死人一般的，豪无生机的凉。

　　“先生，你冷吗？”崇慕忍不住问道。

　　“我不冷啊。”沈渊松开了崇慕的手，偏头问他，“怎么了？”

　　崇慕伸手抓住了沈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也是冷的，但是他的掌心是暖的，他的小手极力的包着他的手。

　　“先生的手好冷。”崇慕低声说道。

　　沈渊愣住了，他平时寡淡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骤然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情绪，他垂下眼睛，似乎在掩饰自己心里的情绪。

　　“先生应该多穿一点。”崇慕低声说道。

　　“先生不冷。”沈渊极力把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崇慕。

　　沈渊转身走到河边，冷风从他的领子里灌了进来，他皱起眉来，望着极远处的苍白一片。

　　“怎么了这是？”尹辰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他站在沈渊的身边，低声问道。

　　沈渊没有说话，他望着苍白的冻成冰的河水，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唉，你这个人，就是想的太多了。”黑猫叹了口气，“其实人活一生没有那么多考虑，自己开心就可以了啊。”黑猫低声说道。

　　“你也知道，《山海经》失窃了，穷奇的出现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也应该知道。”沈渊转过头来看着尹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尹辰收起了凶巴巴的语气，他淡淡的说道，“你只是想要找一个故人，而我只是想要保护一个人，无论他们怎么你争我抢，都和我们无关。”

　　“我不知道这回我们能不能置身事外。”沈渊低声说道。

　　“一点也不像你啊沈渊，你怎么慌了呢？”尹辰忽然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说道。

　　沈渊转过身去，径直走到湖边，孩子们还在唱着，喊着。沈渊看着孩子们，眼神却已经逐渐游移了起来。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孩子们都停了下来，谈跟着沈渊，往戏园子的方向走去。

　　“先生不太高兴啊。”崇慕跟在沈渊身后，低声问道。

　　“没有，你家先生一直都是这副臭德行。”尹辰趴在崇慕的头上，舔着自己的爪子。

　　“先生。”崇慕忍不住叫了沈渊。

　　“没什么。”沈渊淡淡道。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崇慕低声问道。

　　“没有，你能不能安静些。”尹辰显然烦了，他蜷缩在崇慕的头上，不想说话了。

　　崇慕低着头，踩着沈渊的影子，咬着嘴唇。

　　天桥上卖艺的都出来了，几个穿着短衣裤的矮个子在做着暖身，做驴打滚的也活上了面，遛鸟的老爷穿着镶金色边的长袍，留着长长的辫子，手里拎着古铜色的鸟笼，悠哉悠哉的闲逛，卖炒货的小贩拖着长长的车，跑的飞快。

　　在人群中，崇慕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骤然愣住了，匆忙的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穿黑衣黑裤的人。

　　“娘。”崇慕大声叫道。

　　银秋一愣，她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见她的儿子，她的儿子看上去已经好了，身上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她这几天一直在打点行礼，她今天晌午就要离开北平了，她看着抱住自己的儿子，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情冲进了她的心里。

　　她俯身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恨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让她更加贫困，但是她却舍不得将这个孩子送人，或者丢掉，那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么能够忍心。

　　现在，她就要彻底离开他了，不舍之情骤然笼罩了她。

　　“娘，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崇慕叫道。

　　银秋咬着自己的嘴唇，强烈抑制住自己想要流泪的欲望，她连忙伸手抚摸着崇慕的头顶，低声说道：“你等着，娘，娘有空就来接你。”

　　沈渊远远的站在，忽然心里多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是有人和他抢夺一个属于他的东西一样，他微微皱起了眉，走到崇慕的面前，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行了！”银秋看见了沈渊，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连忙推开崇慕，“都说了有空来接你，别粘着老娘。”她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沈渊眉峰更起，却不说话。

　　“走吧走吧，让你跟着沈先生，还来干什么。”银秋连忙推开了自己的儿子，说道。

　　崇慕被她推的后退了一步，撞在了沈渊的身上，沈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沈先生，我走了啊。”银秋有点不敢看沈渊，连忙转身离开，脚步匆匆的。

　　“你母亲有空就会来的。”沈渊低声安慰道。

　　“嗯，我知道。”崇慕伸手擦了就要流出眼眶的眼泪，说道。

　　“走吧。”沈渊低声说着，他伸手揽过崇慕的肩膀，带着他往戏园子的方向走去。

　　“那是你妈妈啊。”阿瑶凑上前去，低声问道。

　　“是啊，那是我妈妈。”崇慕低声说道。

　　“妈妈是什么？”小蝶也凑过来问。

　　“妈妈啊，就是有时候对你很凶，有时候却又对你很好的人。”崇慕笑了，回答道。

　　“她为什么对你很凶，却又对你很好？”小蝶有点疑惑，问道。

　　“对我很好，是因为她是爱我的啊，对我凶，是因为……”崇慕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这样啊，那就是老大一样的人了。”小蝶笑道。

　　“嗯？”崇慕有些疑惑。

　　“老大虽然平时很凶，但是他对我们真的很好哦。”小蝶笑着摇了摇手指。“以后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也就是你的亲人了，不要怕没有妈妈。”

　　崇慕有些迟疑，他抬起头看着沈渊，沈渊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情，没有理崇慕。

　　“好的。”崇慕低声说道

　　几个人回到了戏园子，外面的小戏台上几个角儿已经开始排练了，沈渊径直回到了房间，几个孩子纷纷过去，找自己的师父，开始一天的练习。

　　“哎，你是新来的吧？”一个穿着蓝色短衣，黑色绑腿的男孩子跑了过来，问崇慕。

　　“我叫崇慕。”崇慕连忙自我介绍。

　　“我是小顺，在这里帮忙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就行了。”小顺笑道。崇慕看着眼前的男孩，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很瘦，脸上没什么肉，像是一只老鼠，贼眉鼠眼的感觉，但是却掩饰不住的干练。

　　“请问……”崇慕想问，他是不是也是妖怪。

　　“我也是妖怪，你可是我们浮生唯一的人哦。”小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