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受为攻》丁香与醋栗

6、初雪

　　崇慕被安排在厨房做饭，之后又去帮忙打扫卫生，这些活对于崇慕来说并不重，相比较街头卖报纸，回去还要被母亲毒打，这已经来说是很好的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崇慕才回去休息。

　　沈渊倚在窗边，看着浓郁的夜色，他手上的烟雾在指尖缭绕，好像是一支毛笔画出的痕迹。

　　“先生，我回来了。”崇慕低声叫道。

　　“嗯。”沈渊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崇慕，声音寡淡。

　　“先生为什么会生气。”崇慕走到沈渊身边，低声问道。

　　“我没有生气。”沈渊俯身看着崇慕，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先生是不开心的。”崇慕低声说道。

　　沈渊愣了一下，他低声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是谁？”崇慕忍不住问道。

　　“你不必问。”沈渊将烟按在自己的烟灰缸里，那红色的星星一般的火焰熄灭了，两个人都笼罩在浓郁的黑色中。“今天工作的还好吗？”沈渊问道。

　　“很好。”崇慕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渊。

　　“如果累了就睡吧。”沈渊转过身去，他微微垂下眼睛，从窗台上精致的檀木盒里取出一支烟，他偏头点燃，橙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了一下，白色的烟雾又一次在他的指尖缭绕。

　　崇慕还想要说什么，沈渊却已经转过身去，崇慕只得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他有些惶恐的绞着自己的手指，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惹得先生不开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能让先生开心。

　　沈渊转过头去，看着他蜷缩在被子里，眼睛亮亮的，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沈渊忽然觉得，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为什么要这样的隐瞒，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如果要是一直这样的隐瞒，会不会很残忍。

　　“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沈渊说道。

　　“那为什么先生会不开心呢？”崇慕低声问道。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情。”沈渊脸上带了些许无奈的笑容。

　　“那个人是先生喜欢的人吗？”崇慕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渊。

　　沈渊沉默了，他吸着手中的烟，不说话。

　　“先生，那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崇慕说道。

　　“为什么？”沈渊笑了，转头看着崇慕。

　　“因为他让先生伤心了，让先生伤心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人。”崇慕一脸认真。

　　沈渊又笑了，他低声说道：“他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是。”

　　“先生为什么不是好人，先生最好了。”崇慕叫道。

　　“好了好了。”沈渊又笑了，他说道，“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出去学写字的。”

　　“写字！”崇慕蹭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叫道，“我还不会今天老大教我的呢。”

　　“尹辰会打你的。”沈渊在崇慕身边坐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先生。”崇慕一把抓住了沈渊的衣袖，叫道。

　　“我教你吧，你好好记忆一下。”沈渊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他拉开了床头柜子上的灯，伸手找出纸笔，把纸递给崇慕，让他坐在床头的柜子旁边，把纸垫在柜子上。

　　那是一支略有些粗的铅笔，崇慕伸手拿了过来，帮他削的很细，然后教他写字。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沈渊一笔一划的写着那几个字，崇慕侧头看着，他的字很清瘦，但是是好看的，像是他整个人一样，清单的，好像是清酒。不像是尹辰的字那样毫无束缚。

　　“记住了吗？”沈渊低声问道。

　　“好像是吧。”崇慕有些脸红，说道。

　　“你来写写看。”沈渊把手里的笔递了过去。崇慕粗糙的小手抓住了那支笔，他握着笔，无所适从，干多了粗活累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驾驭这样的一个纤细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东西。

　　“来，我教你。”沈渊伸手握住崇慕的手，崇慕脸顿时红得厉害，他问道沈渊身上淡淡的清香，清淡却温柔的，让他莫名的感到安心，却也莫名的雀跃。

　　“会了吗？”沈渊低声问道。

　　“嗯。”崇慕的脸更红了。

　　“自己练习一下，要不明天尹辰该说你了。”沈渊低声说道。

　　夜色更深了，沈渊坐在床边看书，他转过头去，却看见崇慕趴着床头柜上睡着了。

　　沈渊笑了，他伸手拿来了毯子，包裹住了崇慕，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来，他却滑到了他的怀里。

　　沈渊愣了一下，记忆中自己也是这样，在那个人的怀里蹭来蹭去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又或者是他。

　　沈渊没有动，任凭他趴在自己的怀里，他转过头去，窗外有沙沙的声音，好像是下雪了。

　　雪下得更大了，崇慕醒来第一眼，看见了沈渊的眼睛，他垂眸看着他，眼睛里有丝丝的温柔的神情。

　　“先生。”崇慕连忙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沈渊的怀里，他骤然跳了起来，低声叫道。

　　“叫什么？”沈渊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晚上学习的时候睡着，要是尹辰知道，又该说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崇慕叫道。

　　“没事的。”沈渊站了起来，“快些收拾，还要去河边的。”沈渊说着，套上了灰色的长袍。

　　“先生应该多穿一点。”崇慕忍不住又一次脸红了。

　　“我不怕冷。”沈渊淡淡道，“所有的妖怪都不怕冷。”

　　“先生也是妖怪吗？”崇慕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妖怪，但是也不怕冷。”沈渊笑道，他伸手指了指放在桌边的水，说道，“快些洗漱，别叫尹辰说你。”

　　“好。”崇慕叫道，他连忙开始洗漱。

　　北平的雪下得很大天地之间好像被那苍白的颜色填满，好像是有人在用白色的铅笔在天地之间肆意涂抹，天空是苍白色的，低低的垂下来，透过苍白的雪，依稀可以看见天空。

　　崇慕跟在沈渊的身后，踩着沈渊留下的脚印走，剩下的妖都一个跟着一个，慢吞吞的走着。崇慕有点冷，他一直搓着自己的手，然后把手藏在了自己的袖筒里。

　　“你很冷吗？”小蝶问道。

　　“是啊。”崇慕说道。

　　“冷是什么感受呢？”小蝶连忙问道。

　　“就是、就是……”崇慕面露难色，解释不太清楚。

　　“就是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身体好像被抽干了。”尹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从崇慕的肩上跳到了小蝶的肩膀上，舔着自己的爪子。

　　“这样啊。”小蝶若有所思。

　　卖烤鸭的大叔用一根巨大的棍子，从黑色的炉子里挑出了一只鸭子，尹辰骤然站了起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沈渊，沈渊。 ”尹辰叫道。

　　“又想吃烤鸭了？”沈渊转过头来，淡淡的问道。

　　“沈渊快去。”尹辰从小蝶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冲进了白色的雪里。

　　“唉。”沈渊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过去，我和尹辰等一会就过去。”

　　“好。”几个孩子齐声答道。

　　“老大真的又要吃烤鸭了？”小蝶问身边的阿瑶。

　　“太好了，咱们又有口福了。”阿瑶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崇慕。

　　“为什么？”崇慕问道。

　　“你别看老大平时很凶，但是他对我们是真的好，他平常也会给我们买烤鸭的。”阿瑶笑道。

　　几个人已经来到了湖边，湖上已经结了冰，厚厚的冰上是薄薄的雪，有几个穿着金色边长衫少年们在滑冰，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们笑闹着，互相推搡着，玩得不亦乐乎。

　　“咱们开始吧。”阿瑶叫道，崇慕已经蹲辉了树下，开始在洁白的雪上写昨天先生教给他的那些字。

　　“臣要学姜子牙钓鱼岸上，臣要学钟子期砍樵山冈。臣要学诸葛亮耕种田上，臣要学吕蒙正苦读文章。弹一曲瑶琴流泉声响，捉一局残棋烂柯山旁。写一篇法书晋唐以上，画一幅山水卧有残阳。春来百花齐开放，夏至荷花满池塘。秋后菊花金钱样，冬至腊梅戴雪霜。”

　　阿瑶带头唱了起来，孩子们也双手背后，开始唱了。

　　“哎哎。”几个纨绔子弟被着稚嫩的唱腔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互相搀扶的，想要到岸边来，这时候，一个个子矮的摔了一跤，几个纨绔子弟都纷纷摔倒在了地上。

　　阿瑶忍不住大笑了一声，小蝶和其它孩子都忍不住了，都笑出了声，甚至有的还笑弯了腰。

　　“妈的，敢笑老子。”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胖子站了起来，甩掉了脚上的冰鞋，却一个每站稳，又摔倒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笑得更加厉害了，他们都不再唱戏，开始笑了。

　　“几个戏子，竟然在这里笑大哥你。”另一个瘦子连忙去扶那个胖子，一边扶一边骂道。

　　“今天就要你们好看。”那个胖子猛的站了起来，抄起冰鞋，就朝岸上走去。

　　“天哪。”小蝶连忙止住笑，伸手去拉阿瑶。

　　“小蝶别怕。”阿瑶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挡在小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