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三叶虫草

2、第 2 章

　　第二章

　　“对不起。我又要失信于你了。”周慕仙费力地扯出一抹微笑，一滴眼泪，却悄然从眼角滑落。
　　“别说话。”萧瑾煜将她搂在胸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埋在颈间。
　　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已经没了素日的杀伐果决，狠厉冷酷，有的，只是深深的悲痛与脆弱。
　　周慕仙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
　　“我放了他，不杀他了。好不好？”萧瑾煜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的低鸣，“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依你。”
　　我错了，我后悔了。原来，你在我的心里，已经超过了一切。
　　“谢谢你，阿煜。”周慕仙无声地笑了，带着欣喜与欣慰，“你能放过他。我……”
　　咽下涌上喉咙的那股腥甜，她顿了一下，方才费劲地开口，“我很开心。”
　　萧瑾煜颤抖着双手，拭去她唇畔溢出的几滴鲜血。
　　周慕仙抓住他的手，“你不要伤心，不要自责。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玖儿他们。”
　　“嗯。”萧瑾煜喉头如同哽着千斤重的黄连，酸沉，苦涩，揪痛。
　　“周家穆家如今兵权已卸，没有实权，求陛下千万……千万留他们性命。我周家穆家不求尊荣富贵，只求平安顺遂。”
　　“好。”
　　“身后之事，务必从简。不要劳民伤财，勿让百姓服国丧。”
　　“你不会的，不要说丧气话。”
　　周慕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想跟玖儿说说话。”
　　“好。”萧瑾煜点头。侍立一旁的紫荆会意，立刻走出大殿，将焦急地握紧双拳的萧玖领了进来。
　　“母后！”萧玖一个健步冲到床榻之前，半跪在床沿。
　　“玖儿——”周慕仙颤着手伸向他，萧玖立刻也伸出手，将她苍白的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母后，你会没事的。”
　　“玖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身为嫡长子，还是帝王之家的嫡长子，肩上的重担，多年来的压抑，又岂是委屈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尽。
　　“不委屈。只要母后在，就不委屈。”
　　“好好照顾自己。”
　　“好。”
　　“他们大了，你不要一味宠溺，也让……让他们给你分担一些。”
　　“好。”沉稳冷静如萧玖，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他的母后，他的母亲，不是叮嘱他照顾好弟弟妹妹，不是叮嘱他好好治国理政，而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信任他，疼宠他。
　　这番叮嘱，耗尽了她最后的一番力气，周慕仙软软地摊在萧瑾煜的怀中，双眼，慢慢，慢慢的，合拢。
　　“仙儿，你别睡。”萧瑾煜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却不敢使太大的力气，“你别睡，好不好？”
　　周慕仙欲扯开嘴角，却发现使不上力气，终是放弃了，她眼光涣散，缥缈虚幻。
　　“你爱过我吗？仙儿，你爱过我吗？”萧瑾煜埋在她的颈间，问出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问出口过的问题。
　　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可惜，他想要的答案，终究怀里的人，给不了了。
　　怀中的人，只是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她微微张嘴，模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压抑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萧瑾煜伸出手，慌乱地用袖子擦拭，那鲜血却像流不尽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周慕仙口中溢了出来。
　　“仙儿，不要。”嘶哑，悲恸，带着乞求，多年来从不流泪的杀伐决断的帝王，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乞求，却并不能留住这个世间他唯一的温暖，怀中的身躯，还是一寸一寸地冷掉，变得冰凉。
　　萧瑾煜状若痴怔，紧紧搂着她不放手，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动也不动。
　　“母后——母后——”萧玖伏在她的身上，放声痛哭。
　　紫荆垂下头，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永嘉二十四年，永嘉帝之皇后，周家嫡长女周慕仙，薨。

　　天牢
　　叶修依靠在靠窗的角落，整个人想一座雕像，了无生气。自打进了监牢，他就一直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是在想些什么。
　　一声钟声传来，叶修僵了一下，猛的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钟声沉闷冷寂，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坎上。
　　响了整整二十七声之后，钟声停了下来，只余一片死寂。
　　叶修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血液似乎被凝冻了一般，冰寒彻骨。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他听错了。
　　他猛的站了起来，冲到了牢门前，拼命摇晃着门扉，将锁链摇晃的叮当碰撞乱响。
　　“来人！”
　　“来人！”
　　可是，半天，也不见有牢狱看守过来。
　　颓然地跌坐在地，他埋下头，双手紧紧按在头部。
　　怎么会死呢？
　　怎么会死呢？
　　怎么会为了救他而死呢？
　　——
　　“修儿。”
　　“你是谁？”
　　“我是你姨母。”
　　“姨母？”
　　“嗯，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姨母发誓，即便拼上我的性命，也定会护你一世平安的。”
　　“好。”
　　你说过要护我一世的，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先走了，你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
　　叶修红了双眸，咬牙切齿，一脸愤恨。
　　我恨你！
　　我恨你！
　　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要让你不得安息，让你没脸到黄泉去见我的爹娘！
　　叶修神经质地握紧了拳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疯狂的笑容。
　　渐渐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握紧的双手也无力地松开。
　　“我不恨你了，你回来行不行？”叶修哽咽着，“姨母……”
　　你不是最见不得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吗，你不是对我比对你的亲生骨肉还要疼惜吗？
　　你忍心吗？
　　你忍心我难受吗？
　　“姨母，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叶修用头撞着栏杆，放声大哭。
　　整个天牢中，空空荡荡，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到处都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