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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琉璃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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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阁内,微生遥与莫倾顾走到里头,原先是琉璃灯放着的位置上有一层薄灰痕迹,而周遭的宝物周围却没有半点印子。微生遥俯身仔细查看,却见那琉璃灯的位置上除了灰尘竟还有金粉的痕迹。
“阁内还有何物失窃吗?”微生遥问。
“只有四色琉璃灯一盏,并无其他失窃之物。”
只有一盏与兴国置换的琉璃灯?微生遥低头沉思,而莫倾顾却凑到耳边:“监守自盗。”
“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微生遥白他一眼,又自顾去查看明宝阁内的隔窗,莫倾顾撇撇嘴,只得去到明宝阁门口盘问路过的侍卫和宫女。
这边微生遥问着看管公公:“明宝阁可是只有这一扇隔窗?”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出其他能过人的地方。
“是,的确是只有这么一扇隔窗,平日里是封得死死的,断不会有人进来。”公公说。
“可还是失窃了——当真那日无人进来吗?”
“无人。”
还真是奇怪了,什么人都未曾进来,偏偏还少了那一件宝器,要是说盗取琉璃灯的好处,也就是阻止人质回来和引发大战了吧?什么人这么迫切想阻止,必然就是犯人了。
“遥!”莫倾顾小跑过来,“我问过这儿的其他侍卫和宫女,他们都没曾见过人经过这里,除了管事公公和刘帝安排来这里查看的大宫女流锦。”
“你找过流锦吗?”
“可大家都说她只是在门口查问当日的情况,并没进来。”莫倾顾说。他其实心里总怀疑这件事是个幌子,但那件宝物究竟在何处,根本半分头绪都没有。
“我刚查验过,上头的金粉是宫里的侍卫宫女身上都有的,就连一些大臣身上都有。”微生遥说。
“金粉也算是贵重了,怎么侍卫宫女都有?”
“宫女是身上尚衣坊统一发办的宫带,近来刘帝新下的令,凡是明宝阁,坤华宫,得仙台,大明宫这些地方的宫女都要佩戴金粉宫带。侍卫身上是器物局发的佩剑上的金粉装饰花纹。”莫倾顾说。
“那岂不是宫女侍卫都有可能?”
莫倾顾没否认,这件事的确从这方面入手是没什么希望了。
“叫人将这些宝物全部挪走吧。”微生遥转身对公公说,“挪去镇宝祭堂,明宝阁内,需肃清。”
“这可使不得啊!微生大人!宝物贵重啊!”公公赶忙跪下。
“不挪查不了案。陛下说了尽管我们查案,其余的自会批准。”微生遥说。
莫倾顾这会儿倒是对微生遥另眼相看了,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看什么?”微生遥注意到莫倾顾的眼神,不自在。
“好看!”莫倾顾自顾去帮忙搬着宝物,一箱一箱,不再理会微生遥质问的目光。
“陛下!真的要将宝物挪去镇宝祭堂吗?”公公急忙道。
刘帝点着香,不慌不忙:“慌什么——能丢了不成?”
“可那些宝物贵重,挪动确实恐伤到啊!”公公苦不堪言。
刘帝闭上眼,细细嗅着这新上贡的血荷香,那一丝一缕的池中荷香反倒增添了宫里轻快的气息。刘帝轻轻摇着蒲扇,想着那两个少年郎,果真是去认真查案的,若是能生出半点不对的心思也好啊——这般认真,他倒是不知该把镇宝祭堂放在何处了。
“陛下!”公公叫着。
“去吧。”
刘帝的蒲扇遮住了其眼眸,只露出那半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期许和满意。那低垂下的乌黑长发,丝毫看不出刘帝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这半点荷香缭绕,清透的,看不清。
他轻轻吟唱着诗歌,脑海里,是一幅美景——
“陛下。”宫女流锦从背后的屏风走了出来,低垂着眼眸。
“如何了?”刘帝问。
“左相说,此事断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果真,人还是人,没有心,哪来的情。
这边,微生遥早已清空了明宝阁,没了宝物,反倒是金碧辉煌也十分清冷。
“这真能找到吗?”莫倾顾关上大门,转身问微生遥。
“无论怎样,人要进来就必须有门,既然大门和隔窗都有人证,那么,就只能是明宝阁有暗道了。”微生遥环顾,最终目光停在一处地砖上,“那里是不是有金粉的痕迹?”
莫倾顾走上前,地上的砖块松动,连接处闪烁着点点的金光,翻开来一看,果真下面暗藏玄机。
“你还挺懂啊!”莫倾顾挪开地砖,仔细查看,而微生遥走上前将身子探了进去。
“你不是早想到了?”微生遥见暗道里并无机关,便纵身跳下。
暗道里头昏暗无比,除了洞口的金粉,还在暗道的墙壁上发现了一点。暗道狭窄,只够一人通过,要是走到尽头,便可以知晓究竟是何人盗窃了。微生遥向里走,而莫倾顾紧随其后。二人走了片刻,却见暗道分作两路。
“怎么回事?”莫倾顾看不见前面的状况,见微生遥停下,便问。
“暗道有一处分叉口,看来盗窃者不容小觑。”
“你左我右!”莫倾顾挤过上前,向右边走去,也不管微生遥的意见,执意向前。
微生遥无奈,只能向左边走去,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之兆,但如今也没了退路。
左边,暗道出奇的短,也就是十几步路的距离,到了头。微生遥抬头见到上边有能打开的地砖,便掀开来,翻身上去。抬眼一望,这是——刘帝的寝宫?见到边上绘着龙图的屏风,微生遥更加确信了判断。可,暗道通往刘帝寝宫,刘帝不可能不知。但——
忽然有动静,微生遥赶忙将地砖放回,躲在屏风后。这还得了?他私闯刘帝寝宫完全可以以刺杀皇帝的罪名被捕,即是说是查案,万一说这是借口,查案查到皇帝寝宫里,更是可疑——微生遥紧锁眉头,也不知莫倾顾那边如何,如今他只能找机会脱身了。
然而右边,莫倾顾走了许久,方才见到头,掀开地砖往上一看,只是个院子,看里头的样子,似乎——是后宫的琼池园?莫倾顾大惊失色,这不是要担擅闯后宫的罪名吗?莫倾顾赶忙遮掩好,躲到树林里去,碰巧从小径走来了闲逛的文贵妃,右相之女。
这真是,奇遇啊!来谁不好,偏偏是右相的人。莫倾顾躲在树林里必然会被发现,眼下要是想不出对策,等到贵妃看见,可就没了说辞。
“臣,莫倾顾拜见娘娘,贵妃娘娘万安。”莫倾顾忽然窜出,吓得文贵妃连连后退。
“你怎么在这里?”文贵妃是知道莫倾顾的,镇宝祭堂的事情在宫里宫外流传着,文贵妃也早就想见见了。只是,一个大臣,竟然在后宫的琼池园里,实在不妥吧——
“臣只是查案查到此处,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莫要怪罪。”莫倾顾卖乖。他不能隐瞒查案的事实,但也不能透露暗道的事情。
“查个案还能查到后宫来?不是明宝阁失窃吗?”文贵妃说。
“明宝阁所路过的宫女中恰巧有去大明宫送花卉的琼池园宫女,因此臣在琼池园内寻找。”莫倾顾扯谎。
倒也没什么,文贵妃原是右相之女,彭荷,刘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便已是侧妃,如今稳坐贵妃之位,也就是为了给右相递消息,再来就是保住右相家的荣光。如今这个镇宝祭堂与右相不对付,贵妃自然也不会对镇宝祭堂有什么好感。
“贵妃娘娘若是无事,臣便接着去查案了。”莫倾顾刚想开溜,文贵妃又叫住。
“慢。”文贵妃说,“莫大人在后宫查案多有不便,若是琼池园不肯配合,便将我的牌子给他们瞧,也算是帮帮莫大人。”
莫倾顾小心接过文贵妃的玉牌:“臣,恭送贵妃娘娘。”
待到文贵妃走远,莫倾顾才起身。这个文贵妃的确很棘手,这给了玉牌是想卖个人情还是抓着他的把柄暂且不知,要是这人给刘帝吹枕边风提到此事,那就成了刘帝抓他的把柄。莫倾顾头疼,怎么明宝阁的暗道通往这种地方——后宫的人偷琉璃灯能有什么用?除非——
另一边,微生遥躲在屏风后倒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公公,怎么今日皇上都不去皇后那儿了?皇后刚刚又派人来嘘寒问暖,可皇上根本不在这儿啊。”小宫女说。
“管好你的嘴,主子的事不能议论!”公公说,“皇上怎么想的关你什么事,明宝阁被盗之事本来就让陛下寝食难安,现在朝臣又进言要立太子,陛下年轻,只有两个皇子——你以为呢?”
立太子?微生遥不解这群老家伙什么意思。什么事情没有就要立太子,刘帝身强体健,他们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可是皇后娘娘那边——”
“你回了不就行了?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看娘娘。”公公说着,就离开了大殿。
微生遥瞅准了机会便跳回了暗道。心里藏着不少疑惑又原路返回了明宝阁。
“你回来了?”莫倾顾见微生遥从暗道上来便开口,“我可是得了个好处又惹了个麻烦。”
“又惹了什么事?”微生遥问。
“你怎么不问我得了什么好处?”莫倾顾故意凑近,“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那条暗道是去刘帝寝宫的——”微生遥说,“听闻前朝是在为难刘帝立太子。”
太子?莫倾顾眯起眼,笑了笑。他倒是从兄长那里听了些风声,早立太子,估计也是怕镇宝祭堂找不回琉璃灯引得兴国不快,恐要开战。莫倾顾摆摆手:“我听说了。如今就看太子是谁了——这也是左相与右相之争啊!”
这话不假。左相之女李彦辛乃当朝皇后,而右相之女又是文贵妃,各育有一子,大皇子刘梵是文贵妃之子,生来占了长子;二皇子刘楚则是皇后之子,占了嫡子。无论选哪个,都有理。如今镇宝祭堂是左相的主意,若是又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怕是右相的优势尽失——
“若是找回琉璃灯呢?”微生遥说。
若是找回,或许便不会再有太子之争,但镇宝祭堂从此名声大噪,左相还是更胜一筹。
“那为何不让右相找回琉璃灯呢?”
微生遥眼底透出惊讶之色。他从未想过镇宝祭堂要让右相横插一脚,的确,若是右相找回琉璃灯则大有不同——那镇宝祭堂又是为何存在呢?
“右相之子,不是我们镇宝祭堂的人吗?”莫倾顾忽然眼底一阵寒意,“左右要争,就让他们自己争。我们只不过要做那个拨棋杆。”
微生遥这些天,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莫倾顾。那阵寒意,是从他心底来的。明面上的放荡也都只是遮掩——
“嗯。”微生遥没再多说什么。他明白莫倾顾心里的主意,那份恨意,也是他曾无法忘怀的。但是如今,他被迫走了这条路,却没了当初的那点热血。
见微生遥没再反对,莫倾顾随即一笑:“今日,我请微生大人喝杯酒如何?”
“好。”
喝酒的地方,便定在莫府附近的一处酒楼。
“听闻他家的醉翁意最是好喝,今日还希望微生大人不必客气。”莫倾顾换上了便服。身着紫色绣金花卉长褂,头戴紫金镶玉发带,一身珠光宝气的味儿。
“不会,只是希望莫大人别将君落灌醉了。”
“怎么会——”
二人坐定,身边侍从也都遣退了。莫倾顾倒了杯酒:“子难,敬微生大人一杯!”
微生遥喝了一口:“莫大人今日找我喝酒,是为了谢我的贺礼?”
“当然不仅仅如此——”莫倾顾又举起酒杯猛干了一杯,“今日,想与微生大人,交交心。”
“交心?”
“我大哥说,微生家的公子淡泊,却深藏不露,聪慧过人。”莫倾顾喝着酒,眼底模糊的光芒让微生遥看不透,“我就是想看看,当真淡泊吗?”
“微生家的家训,便有这一条罢了。”微生遥也喝了几口酒。
这醉翁意当真名不虚传,入口浓郁随即清透,渐渐的火燎之感蹦涌上心头。
“那,你真的甘心如此吗?”莫倾顾问,“一生与世无争,这满身才华,白白浪费吗?”
微生遥转过头,对上了莫倾顾的眸子。
他仿佛看见了另一片天空——那是,高傲孤寒的高空,能见到的不仅仅是身处的一片湖泊,可,那股子寒冷,当真让人望而却步。微生遥凑近,看见自己的身影在莫倾顾的眸子里,映出的模样,原来是这般遥远。
“我——不知道。”微生遥答。
真的,不知道。从小他便习惯如此,不去理会人情,不去在乎名利,有便有,无便无。
“你啊,真是无趣。”莫倾顾喝着酒,感叹。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你,就那么想复仇吗?”微生遥问。
“想。”莫倾顾毫不犹豫,“我要做那根拨棋杆,无论是黑棋或是白子,都由我来掌控。我莫家,二十年前蒙了冤,若不能血洗前耻,又怎么配做莫家人?”
“你想要的,不也就是一个不做冤屈的结果吗?哪来的争名夺利?”微生遥脸上泛红,脑子却还是清醒。
莫倾顾笑:“我要争,便争出自己的天地来,没有缘由。复仇,不过借口罢了。”他凑近微生遥的脸庞,直直盯着他:“你,不想争吗?一身才气,不争吗?”
“我本心是没有争抢之意的——但,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
帮?莫倾顾愣住了:“为何要帮我?”
“我觉得,你是值得我倾力相助的人。”微生遥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他未曾见过如同莫倾顾这般有着高远志向之人,无论这志向是否能被认可,肯逆风而行者,便值得。
莫倾顾笑了。敞开了大笑着,他笑微生遥竟然肯帮他,笑他竟然可笑地去撩拨微生遥这样人物的淡泊之心!他看向微生遥那淡漠君子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遥啊!我必将你当作亲人一般。”
微生遥只是浅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醉翁意,那股温热竟然惹得他似乎着了迷,犯着迷糊,恍惚间竟然看见了另一种色彩,在莫倾顾身上。
入夜,莫倾顾已然是喝得不省人事。微生遥反倒没有什么事,没喝多少,只是晕着头而已。桌上的酒杯里还有余酒,莫倾顾已经睡去,打着轻鼾。微生遥趴在桌上,望着窗外天上格外明亮清澈的月,心里竟然轻松不少。选了这条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他清楚得很,却毫无后悔的意思。
“但愿——但愿——”
春阁,一早便给微生家送去消息。
凤岁青与友兰已经探到了莫家的事,只不过,的确还不够明确。原来,莫倾慕与左相的交易并非简简单单是一个镇宝祭堂,就连刘帝的心思也算了进去。北司南苑一案,与兴国脱不了干系,而兴国正巧与元国有置换之意。如此,就有了明宝阁失窃之事。
回到家的微生遥收到消息,便明白了些。只是,头疼。
“哥。”门口传来一声悦耳,“我来送醒酒茶。”
“进来吧。”
门开,进来的便是微生家的唯一女儿微生莲。
如同京中传言一般,才貌双全,温雅知礼,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如同明月,肤如凝脂,浅浅一笑便是倾城之意。微生莲是微生家的唯一女儿,自小便是万千宠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懂得医术,还会诗词歌赋,如此,便得了先帝赐封,南闵郡主。
“哥哥昨晚出奇地去喝酒,是有喜事?”微生莲问。
微生遥接过醒酒茶,微甜泛苦:“不算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