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水彼岸》婧婴

6、真相

　　远处的楼廊下，绿蔓的帘忽然被一阵劲风卷起，然后垂落在须臾间。喘息未定的少女吃惊地盯着藤蔓上的粉色血液，顺势看向小径。
　　苍？薇凉心惊地看着草丛上悬缀的斑驳血渍，踉踉跄跄地循迹走去。
　　渐渐的，零星的血渍汇成一股，尚未风干。苍白的少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血流上游，如同沉眠。在他心脏附近，有一个硬币大小的枪伤，这遍野风信子色的血就是从那儿淌出。
　　“苍……”她有一瞬的呆滞，然后膝头一软，跌跪下来。
　　不对劲，他好像真的……死了？
　　“咔嗒。”
　　冰冷的硬物阴险地抵上她的脑后，而她已悲哀得不愿躲闪。
　　“怎么，堂堂的寻者吓呆了吗？”执枪的男子冷嘲热讽，“还是因为……他是你的小情人儿？”
　　跪地的少女已然悲伤得没有一丝力气，甚至无法颤抖，仿佛一只被抽去了龙骨的风筝。
　　“成全你们。”那人冰冷的灰色眼睛中掠过一道凛光，屈指扣动扳机。
　　“砰！”子弹穿掌而过，溅起一片风信子色的血液。
　　“什……”男子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
　　濒死的少年竟然徒手堵住了枪口！
　　薇凉也愣在原地，任由他甩在面罩上的粉色血液顺流而下。
　　“怎么可能……这子弹明明……”男子忽然感到极端的恐惧，仿佛死神的黑翼已触及了他。他拼命抽回手，然而枪身被握在少年手中竟然纹丝不动。
　　苍露出冰冷刺骨的微笑，猛地抽回握枪的手。不等对方作出反应，苍空闲的左手已然袭上了被迫靠近的咽喉！只听见一阵筋骨破碎的声音，男子竟瞬间毙命！
　　“凉。”回过身的苍温柔地唤这个名字，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女，全非片刻前的嗜血修罗，“对不起。”
　　薇凉只是看他，那眼神波澜不惊，是太过震惊后的麻木，看得他畏惧不已。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苍，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夕阳下的榛水像镶嵌在金绿绒毯上流动的金链。沙洲上缀开的异色花朵渐渐收拢绚丽的羽翼，似乎困倦，又似乎羞愧。
　　于是，榛水及岸畔彻底成为了阳光的展台。
　　薇凉那双麻木的眼睛映入光辉时，也止不住落下眼泪。在那辉煌的金色深处，她仿佛又看见昔日单薄的小小身影。她的苍，正逆着阳光走来，带着比羽毛更柔软的微笑向她伸出手。
　　“凉。”现实中的“苍”挡住她眼前的光，苦涩地笑着，“你都知道了吧？”
　　薇凉静静地点头：“现在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究竟是谁？”
　　“我？”少年悲伤地笑笑，娓娓道来：
　　“我同这身体原本的所有者一样，从小在贫民窟长大，那是被‘扶桑’称为‘实验鼠巢穴’的地方。不过，他的记忆已无法考证了。
　　“因为，已经被‘苍’的记忆替换了。
　　“看过实验进程记录便会知道，‘扶桑’会在同一个实验人上进行多种实验，毕竟实验人再怎么卑贱，也极难求得。他们先是将我的记忆移植到这个身体里，后来，又利用这个身体实行人类恢复潜能激发计划。”
　　说到这里，少年神态轻松地耸了耸肩：“当然，试验还未结束，我就趁着核电站爆炸的骚动逃了出来。”
　　“……苍的本体呢？”薇凉声音颤抖地问，仿佛是期待却又拒绝着他的回答。
　　“苍”忽而落寞地垂下眼眸：“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成为原本的‘我’。而且，十年来，我早就习惯了这个身体，就算可以回去，也不愿再次体尝习惯的痛苦了。”他目光浅浅地看向薇凉，“住在‘苍’身体里的那个‘我’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究竟谁才是‘苍’，如果你们同时出现？”
　　少年微微一笑，应得模棱两可：“这要看你记忆中最清晰的是苍的容颜还是苍的灵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