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水彼岸》婧婴

2、阴谋

　　重新找回大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这让薇凉倍感恼火。
　　“我死不了。”
　　既然那人如此自信，那她就完成任务后再带他离开，反正他今天该是不会醒了——毕竟那是足以制服一头雄狮的麻剂量。
　　然而，当她回忆起少年奔跑的速度，不觉心中没底——那是近乎“非人”的能力，足以令猎豹甘拜下风。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正当薇凉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的情况时，背后又传来细碎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停下。不出所料，黑发的少年正冲着她狡黠地微笑。
　　虽然想过有这种可能，她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僵持片刻，她决定不去理他。
　　两人无言地并排而行。薇凉几度加快步伐，却次次被追上，最后只好任其自然。
　　他是谁？
　　薇凉不时偷瞄身旁的少年，熟稔愈益强烈，却始终道不出原因。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稍不注意，便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这之后，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们沉默地走过荒草丛生的柏油路，不断激出奇怪的变异小虫。那些或蹿跳或飞起的生物仿佛来自外星球，令人悚然生畏。仪表上所示的辐射强度升高了，少年却毫不表现出异状，仍是那么气定神闲。衣襟上的血迹干枯如花，惨淡地凋零。
　　“当心！”少年突然拉住她。薇凉正欲发作，却悚然发现面前无声竖起了荆棘。三四米高的荆棘从上挂着两具早已腐坏的尸体。结实的防护衣已被粗细如孩童手腕的刺枝挑破，显然是遽速袭击所致。
　　寻者。薇凉怔怔地看着那些被荆棘刺破的眼珠，感到胃中袭来一阵剧烈的翻涌。
　　若她方才贸然闯入，也会变成这样吧。
　　荆棘忽然停定，尖锐的棘刺像长了眼睛，齐齐对准他们，箭矢般遽刺而来！
　　少年疾步上前，挥出手指在棘刺上轻轻一划，奇异的风信子色血液便流了出来。粗壮的尸架一沾上那些诡谲的液体，竟立即枯萎，眨眼便携同两具可怜的尸骸挣扎着退回地凹中。
　　薇凉无比惊异地看着这一切，将目光移向少年的手指。那里，仿佛被稀释过的淡红色血液正迅速凝固，结成浅褐色的痂。少年微笑得莫名，似乎因为让她目睹这诡异的情景而抱歉。
　　白色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带着种奇怪的熟稔，让她又坠入那个模糊在光辉中的遥远梦境。
　　凉。凉……记忆深处的声音不倦地唤她，而说话的人却逆对着阳光，看不真切。那声音像不断涌上海岸的潮汐，推搡着逐渐与眼前的少年叠为一体。
　　于是她作出了回应：“苍。”
　　少年愕然，询问地看着她。
　　“以后，我叫你苍。”薇凉说着，第一次朝他露出微笑。

　　许久之后，不停赶路的两人终于接近了市区，而这里早失了繁华都市应有的模样。高楼的玻璃窗已然碎落，绿色或紫色的藤蔓像无孔不入的洪流，席卷房屋内部。街道龟裂，生满异草。茂密的草茵下不知隐存着多少奇异的生灵。同样的灿烂阳光，同样的斑驳绿影，却再没了昔日午后小憩似的闲情逸致。荒凉像充斥一切的空气，充斥这最终审判后的城市。
　　苍白的赤足踏上玻璃碎片。风信子色稀薄的血渐渐沁出，形美如花瓣。
　　“苍，别走那边。”薇凉喊住少年，看他听话地走回来。熟稔像阳光般明耀，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仿如若干年前，那个逆对阳光的孩童正踏着三叶草丛向她走来一样。
　　忽然，苍神色一凛，猛力推开她。薇凉踉跄着冲出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与此同时，骇人的碎响在身后炸开，夹杂着不明的钝声。
　　“苍，苍！” 她脱口惊呼，急忙去看他的伤势。风信子色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高空坠落的玻璃在他头上、手臂上划出无数伤口，不断有血如小蛇般匍匐。
　　他……死了吗？
　　难以言明的恐惧寒冷地侵入骨髓，她几乎站不住，任冰冷的泪擦过面庞。
　　“凉，你没事吗？”血泊中的人忽然说。
　　薇凉震惊地低头，只见他遍身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
　　苍若无其事地起身，拂灰尘一样拂落身上的玻璃渣和已然凝结的血痂，簌簌如花。
　　“凉？”“死而复生”的少年将手在薇凉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苍……你究竟是什么？”
　　“我么？”少年笑得无奈而悲伤，“只是居无定所的魂魄。”
　　未待薇凉作出反应，苍的神色已然冷峻。他猛然拉起薇凉，窜入一旁的建筑物中。
　　“别出声。”苍小声地告诫。薇凉警惕地盯着他，按在钢刀上的手缓缓移开。少年松开钳制的手，靠向窗边。外边传来些许人声，这让薇凉惊诧莫名。
　　“这里没人。”一位年轻男子这样说，“那个寻者还没到？”
　　“呵，”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多半早死在荆棘那儿了。啧啧，‘扶桑’真狠得下心。”
　　“哼，”年轻男子冷笑，“毕竟，只有当其他寻者发觉进入这里必死无疑，才会放弃受命。”
　　“去荆棘那儿看看，她要真死了也省得我们动手。”女子懒洋洋地发话。
　　“凉，忍耐。”苍压低声音说着，掰开她攥着刀柄的手。外面的人终于走远，苍也松了口气。
　　“苍，他们是谁？” 薇凉问。
　　“要杀我们的人。”苍凝着墨色的眼，认真回答。
　　问了等于白问。她无奈地想。
　　“凉，我会保护你。”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庄重神情，薇凉啼笑皆非：“我的死活又不关你的事。”
　　苍笑而不语。
　　现在怎么办？贸然行动恐怕寡不敌众。且若真是“扶桑”的指令，就算活着出去，她也绝无生路。
　　“扶桑”肯定隐瞒着什么。
　　“凉。”漆黑的眼眸忽然凑到面前，薇凉惊得一退。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我带你出去，不会惊动他们。”
　　相当有诱惑力。薇凉盯着他，忽而挑衅一笑：“我不出去。”
　　苍温和地说：“在这里会死。”
　　“我死不了。”
　　少年没辙地看着她，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报复”。
　　薇凉带着大获全胜的满足感，像骄傲的猫，敏捷地翻出窗户。
　　不能走，除非她弄清“扶桑”想隐瞒的东西。
　　“凉，你去哪儿？”苍很快追上她，颔首问道。
　　“‘扶桑’的老巢！”
　　苍的眼中掠过一抹奇异的光彩：“我带你去。”
　　薇凉诧异地会看他：“你知道怎么过去？”
　　“嗯。”苍扯出一个复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