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77、第七十六章

　　有身孕的史美人被传唤过来前，正在棠梨宫小憩，梦着日后诞下皇子皇女后的种种飞黄腾达，看见了文惠帝，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被当头痛击一棒，跪倒在地上，捧着小腹嘤嘤地啜泣着辩解，却是越说越惊惧，连言语都不能贯通了。

　　跳出来指认她的是同住棠梨宫的罗才人，此刻更是逮住了她一口咬定，是伺候史美人的宫人梅儿藏的赃物，正好被她的宫人看见了，才撞破了丑事。

　　文惠帝当即命人羁了梅儿过来问话，谁知内侍来回一趟，禀报梅儿畏罪上吊，人已经没救了。这一下子死无对证，赵昭仪盯着史美人的目光几乎可以吃人，史美人瑟瑟发抖地避着她，只管捂着腹部，楚楚可怜地望着文惠帝。

　　文惠帝阴沉着脸，心意难辨。

　　董玉翎只感叹这一出出的内宫秘事来得实在诡秘，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是怪文惠帝一天天纵容得这些嫔妃都以为若能得了圣心，也能如同赵氏一般，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她想着，想起周瑁是从来也不沾染内宫那些女人的，自然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叫她烦心，不由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甜蜜来。

　　正出神，却听得卢皇后一声低低地叹息，连忙起身询问道：“母后可是累了？要添些茶点么？”

　　话说出了口，才发觉“茶点”二字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

　　卢皇后摆了摆手，让她坐下，起身侧向文惠帝说道：“宫中有巫蛊厌胜之术，是臣妾管教无方，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勿念掖庭兹事。”

　　文惠帝道：“皇后以为如何？”

　　卢皇后道：“臣妾尽力去查就是。”

　　文惠帝不依不饶道：“皇后要如何去查？”

　　卢皇后顿了一顿，咬牙强笑一笑，说道：“梅儿虽死，却也有亲近之人，通通羁押来问话就是。还有罗才人的宫人，也要送来问话才好。再者比对针线，一探厌胜之术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有实有证，不怕做事之人不认。”

　　她说着，有意无意扫了赵昭仪一眼，冷冷一笑道：“自然，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有心之人。”

　　赵昭仪正要开口顶回去，董妃已经起身向文惠帝，笑道：“父皇，既然母后如此说了，不如便开宫门吧？也好叫大臣们仰瞻父皇龙颜，大事小情也能有个定夺的主心骨。”

　　她来，便是要文惠帝别再管这些内廷事务，赶紧回去主持朝政大局的，本以为皇后出面顶下，文惠帝能定心离开的，谁知他摇摇头道：“不急，等皇后查出眉目了，朕再走也不迟。”

　　董妃提起的一口气骤然地就泄了，颇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卢皇后。

　　卢皇后道：“太子妃先去吧，到立政殿去候着。你虽是殿下，但这里到底都是长辈，你在这里总不适宜。”

　　却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董玉翎忧心忡忡望了一眼文惠帝，见他也点了点头，只得称是退了出来。

　　元儿似乎是怕她没有照顾，也跟着出来了，一壁走一壁说道：“幸亏殿下及时的来了，不然皇后娘娘就真要和陛下动气。”

　　董玉翎笑了一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问道道：“元儿，我总是觉得古怪——你倒说说，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做的局？意指何处？要害何人？”

　　元儿沉吟片刻，揣摩道：“莫非是赵昭仪要害史美人？”

　　董玉翎摇头道：“区区美人，纵容有孕刺目，何至于闹得天翻地覆大家都不太平？”

　　元儿听了，迟疑道：“那么——”

　　董玉翎道：“细细思量，自从小赵氏受宠幸，宫中便接连动荡。而内宫主事者，不过太后与母后二人罢了——我不敢胡说，但母后……”她蹙眉叹息一声，道：“总要有完全的退路才好！”

　　元儿毕竟是中宫女官，诧异半刻后，半是疑惑半是不信，说道：“卢相稳坐朝堂，乃陛下之耳目心腹，赵氏有何能耐？焉敢有越俎代庖之心？殿下是否过虑了？”

　　董妃叹气道：“赵祭酒何样人物，我不知道。但昭仪与婕妤如今深受盛宠，有父皇撑腰，又有什么是不敢的呢？”她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似是喃喃自语道：“倘若真的是冲着母后去的……那么我与太子……”

　　她骤然警觉，敛目巡视四周，除了女官元儿，竟无一人敢信，于是复走了一阵子，同元儿说道：“我入宫久了，恐太子殿下挂心，有侍女溶烟随侍入宫，不知能否借了母后令牌，让她出去见一见殿下？也好告知太子殿下勿忧才好。”

　　元儿道：“此刻宫禁，要有陛下或者娘娘的旨意，才能特特开门出宫。”

　　董玉翎闻言，暗暗思忖道：此刻若是去请旨，众目睽睽实在不方便，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越发不好，但是总该要有法子告知周瑁警惕，才不至于被歹人暗算。

　　溶烟正在立政殿偏殿候她，见了董妃，当即会意，附耳说道：“奴婢趁空打探过了，今日戍守望仙门的有吴征一。”

　　吴征一，乃是董家薄氏老太君所养的死士之一。

　　董玉翎担忧道：“贸然前去，岂不置他于危地？”

　　溶烟深知死士须在暗处，非不得不时刻不能动，于是说道：“自然是由殿下定夺——若是事不紧急，则不需去。若是情况危急，吴征一则有大用。”

　　董玉翎踟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南薰殿传来消息——已查出上吊的梅儿之姐悦儿曾在梁昭容处服侍过，后引荐她妹妹梅儿入宫当值。悦儿如今已调入宫闱局做了女官，现在正受召去问话。

　　“已牵上了昭容了么？”

　　元儿担忧起来：“我记得，昭容初入宫为才人，一应都是由皇后娘娘做主安排的，这个悦儿也曾在立政殿伺候过。”

　　董玉翎闻道：“悦儿及梅儿家人现都在何处？都由何人看顾？”

　　元儿道：“昭容并无家底，所侍之人都受皇后娘娘看顾。”话刚说完，元儿脸色遽变，行礼道：“奴婢要去娘娘身边了，请殿下见谅。”

　　董玉翎颔首道：“快去快去，不要惦念我。”

　　待元儿走开，便向溶烟道：“看样子她们要攀扯的就是母后了，我们首当其冲，恐遭其害，还是要快快走一趟的好。”

　　于是至望仙门处，果然被守门羽林卫拦住道：“太子妃殿下请留步。”

　　太阳正烈，董玉翎搭手额前望了一眼，取出入宫令牌递与前将，笑着说道：“早些时辰，我奉母后娘娘命入宫，时日已久，恐太子殿下于东宫担忧。让我的侍女回东宫报一句平安即可。”

　　“这——”前将迟疑道：“虽是如此，又恐违背了圣命。”

　　有羽林军上前道：“将军，今日大将军受命于丹凤门守城。大将军是太子妃殿下的父亲，何不请他来裁断？切不可轻易得罪了贵人。”

　　他说的声音虽低，却也没有避着董玉翎，董妃因笑了，说道：“父亲领命守城，我岂敢以私事扰之？我不为难各位，我不出宫，我的侍女亦不出宫，只需派一名小将，往东府走一趟、说一句话便可。”

　　她淡淡一笑，从侍女手上接过扇子轻摇两下，说道：“自然，我也可以即可去请了父皇的圣旨，只是父皇此刻正忙，来回又要折腾，你们给我开个方便，若是日后怪罪下来，总与你们无干便是了。”

　　前将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思量片刻后说道：“殿下既然如此开口了，就请择一名现往东宫拜谒。”

　　董玉翎巡视诸羽林将一圈，问道：“可有去过东宫者？”

　　羽林军中果有四五人举手上前了半步。董玉翎将他们望了一望，目光落在一个浓眉大眼，阔额重颜的后生身上，招手微笑道：“你上前来，我记得你，仿佛替父皇来过东宫几次。”

　　那后生小将称是上前，憨然一笑说道：“殿下好记性，卑职确实曾奉命去过东府，也见过二位殿下。”

　　董玉翎颔首道：“如此，报上姓名来。”

　　后生小将道：“卑职吴征一。”

　　董玉翎满意一笑道：“好名字！就你去吧——只需告诉太子殿下，父皇母后都好，我也好，便是了。”

　　吴征一拱手称是。

　　“等等。”董玉翎想了想，从发髻上取下一枚金钗递了过去，说道：“无需多言，把这个交与太子殿下即可。”

　　吴征一双手接了，说道：“卑职知道了，请太子妃殿下放心！”

　　董玉翎趁着吴征一说话的功夫，凝视了他片刻，笑道：“快去快回，我便再放心不过了。”说罢，与前将颔首示意道：“扰了你们当值了，我这就走了。”

　　前将忙称不敢，相送董妃十余步，这才回转。

　　溶烟压低声道：“殿下潦潦草草地说了这一二句不相干的话，吴征一能明白么？”

　　董玉翎笑了笑，亦低声道：“放心——远望天山君不至，还取金钗闭重门——只要瑁郎看见那金钗便会明白了。”

　　溶烟亦悟了，打趣笑道：“谁能知道，二位殿下私下写着玩的诗句竟能派上这样大的用场！以后啊，真该再多写一些！”

　　董玉翎瞋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定心了的味道。

　　谁知还未到立政殿，高进身边常跟的小内侍徐备急奔而至，气都未喘匀，也未顾得上行礼，忙忙说道：“殿下哪里去了？让奴婢好找！陛下起驾往紫宸殿去了，急招殿下前去呢！”

　　董玉翎忙问道：“南薰殿怎么样了？”

　　徐备好容易咽下梗住的一口气，说道：“悦儿刚刚招供了，是皇后娘娘指使梁昭容和孟修仪要害赵昭仪和赵婕妤，还诬陷了有孕的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