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飞云不息》Daivia

28、测风的岛屿（1）

　　其实在人们身边，一直不缺乏类似的案例：忙碌、无为——事实上就是人们常说的“庸碌”。可能有人已经至少有半只脚踏入成功人士的圈子。而别的人，只比他们稍稍快了一小步——意外和机遇——这么一小步。在抓住下一个机会之前，现实可能已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卑微：当一个人失去梦想，失去自我，就将和千千万万个不明所以的人一样，即使一辈子忙忙碌碌，也只能跟在抓住机会的人的后面，永永远远差“一小步”。

　　在埃里克身上，乔看到了和她自己同样的东西，一种追求自己未来的光荣的本能促使他们一方面不停地寻找，不停地前进……由于命运的鼓声，一方面为命运本身麻木不仁而感到沮丧，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意识到，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那个在每一个人的人生中，在时间航行中的格外特别的某一天，让机遇成为你命运的主宰——

　　那天就是最特别的一天，简直是应运而生的一天了。事实上，如果埃里克没有遇见乔，他可能破罐子破摔，就这么过一辈子。同时人与机遇接触后，所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改变，也显示在乔身上，她未来时常感谢自己懂得抓住机会的心细如针的敏锐，正因为灵魂深处总有个高高在上的声音为她做出了充满风险和权威的仲裁——那则是勇气。

　　当然……不是现在。

　　埃里克一翻身，便是“噗通”一声响，瞬间惊醒道：“靠！靠！是谁把本大爷推下床的……”

　　他在空旷得很干净的房间里四处望了望。

　　“累死本大爷了……这一个星期，船上颠簸得连个好觉都睡不了！现在累得连躺在床上翻身的劲儿都没了。”埃里克心想，但是等他打着哈欠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还靠在船舵边喝着凉咖啡看书，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是没睡觉，然后想到一个人已经接连几天在外面熬了很久，几乎把甲板当床用了，徒生一种无力的感觉，“真受不了，她每天只在早上小睡两个小时……”

　　“喂，你要实在不行，本大爷帮你守夜……”他打起精神说。

　　几天的相处后埃里克对乔的航海技术刮目相看，他的的态度比起先前好上太多，甚至后来有几次这样想过：说话的时候，他会不会不小心显得过于傲慢？结果对方显得毫不在意，所以他也就维持着这种交谈方式了。

　　埃里克说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文字的眼神从书里别开，望了望手腕上的指针，然后从容地回答：“等你读星技巧纯熟一点再说。现在你可以替我掌舵，”她往旁边走了几步给他让位，看上去精神得很，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只电话虫，神清气爽地说，“我们离雷神岛不远了。注意不要登陆——待我打个电话。”

　　他接上舵，乔头也没回就拨开电话虫，离他并不远。一点小小的好奇心令埃里克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电话虫里很快传来那头的声音。他所听到的，是一个略显顽皮的，老者的声音，有些出乎意料：“喂？喂喂喂喂……是小姑娘呀，你已经快到了吗……”

　　乔低声回答道：“我在维莎利亚的正下方。”

　　她的语气仿佛昭示着新奇之物的到来，听在他耳朵里是那么的神秘。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的一声“噢”，光线像进入黑夜中，埃里克被惊得猛抬起头，视线向上再向上，不知何时比平常还要厚实的云影已经将他们罩拢，他痴痴地望着漂浮在空中的白色云彩，喉结缓缓滑动吞了下口水，而耳边的电话声他也再无心理会。

　　很快，他便能闻到天空中湿润的气味，还有那片阴影之下，不断有朝气蓬勃的海鸥飞过——名叫声都有那么点不可一世，却都像树上的水果那样亮泽清新。源自于追求的本能，他不由得望出了神——云朵突然拥有了漂泊的意义。他原以为如此优雅的景观只能出现在故事，或经由修饰的童话书故事里；而从未曾料想——也不曾期待——这样的景观会这么快，这么真实地走进他的生活：就在他头顶上，隔着这条天空大道。

　　鸟儿的影子像水表下面的鱼儿，深浅不一的影子印在海面。

　　能看到什么？

　　向上看也是天空。

　　低头看也是天空。

　　埃里克惊魂未定似的，模样不像遇见什么奇景，倒像大白天撞见鬼，他警觉地给了自己一拳——“嘭”！立刻迎来就近的诧异目光，他也不在乎了，目瞪口呆地说：“靠！好疼！真的是空岛！不是梦！”他嘻嘻哈哈地说，心跳得飞快，在乔看来就仿佛突然发病了似的，就像每当他想到自己一定能在海军本部出人头地，都激动得感觉能一口气飞奔出几百米远。

　　大概是埃里克的动静传到了电话那边，“哎？小姑娘你那边有人？”

　　她把眼神转回去，“一个小鬼。哈雷达先生。”埃里克于是知道了老者的名字。

　　“噢？那这个小鬼对空岛很有热情嘛。瞧，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见像你一样第一次见到空岛一点也不惊讶的怪小孩儿毕竟是少数。就好比说我，我一直住在这里，对空岛的热情已经磨得精光。要不你带他搭我的气象船上来亲自取你的引雷针如何？正好我这里也有想要见你的人。——对了，他叫什么？”哈雷达乐呵呵地说。埃里克想象空岛上面的模样，险些再次出神。

　　一阵短暂的沉默。同时埃里克的眼睛盯着她闪闪发光，看起来却很紧张。

　　面对哈雷达丢给埃里克的这把好奇心之火，乔陷入意料之外的沉思，“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来了就知道了嘛。提示：是一个跟你弟弟有关的人啦。”后半句话，老顽童神秘兮兮地小声说。

　　乔应和了一声：“好的。”

　　“那我现在下来接你们哦。”

　　他们准备将他们的船泊到雷神岛边缘。雷神岛正如其名，遍布乌云，雷鸣电闪，埃里克终于知道为什么乔不要他登陆，他再次被奇景震得目瞪口呆，意识到越是靠近岛屿中心，那里的落雷越频繁，好似上神要摧毁一切的愤怒。很难想象有谁能真的在这个岛屿上居住，差不多在看到下雨一样密集的落雷的那一刻，他就放弃着陆了，宁可从这个地方绕过去。

　　“那个岛上有很多稀奇的石头。”仿佛是为了平息他的紧张，乔说。

　　可是，他并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他就是固执地不相信，随便说她以前是个冒险家也好，一个海贼也好，海军也好，他都可以毫无疑问地理解，并且接受，但是年纪轻的人不可能——至少埃里克这个孤陋寡闻的多余人认为他们不可能——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地出现，却对在新世界海域里的每个街角旮旯都有所耳闻，精知细通——

　　……

　　哈雷达是一个胡子和头发银白的老人。等到埃里克真正见到这个身穿淡蓝色魔法师似的袍子的老爷爷，乔偏了偏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为初次见面的双方熟练快速地介绍了一下：“哈雷达先生——布莱恩·埃里克。埃里克，哈雷达先生。”

　　当哈雷达操控者未知的小型飞船从上面降下来，埃里克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从不知道现世居然有这样高科技的东西存在，要是把这种东西的制造方式公布出去，那必然是引起全世界闹腾的轰动，恨不得把科学界都炸开的势头，而眼下，他意识到自己正与这些东西当面接触，比任何人都能获得更前卫的信息，这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哆哆嗦嗦的幸福感之中。

　　哈雷达笑眯眯地挥了挥瘦弱的胳膊，目光先是在乔身上扫了一下，埃里克好像听到他轻声嘟囔了类似：“喂喂喂……真的飞不起来了啊。”之类极难分辨的话，他茫然地看了乔一眼，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等乔点了下头，老者才兴致勃勃地把目光转到埃里克身上，大声招呼道：“嗨呀！你就是小姑娘说的小鬼……”他摆着手示意他们上来他所乘坐的气象船。他们两个在船上握了握手。

　　直到飞船载着他们上升，埃里克也没能搞懂哈雷达的操作手段。他看上去除了拨弄了一下几根打了结的绳子以外，其他什么都没做。他在上面待了没两分钟，就扒着边缘东张西望，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今天的风很好哦。”他目不转睛的时候，听见哈雷达笑着说，“我们平时不大外出，”他道，“实际上，也很少有人来维莎利亚做客。”

　　因为空岛会随风飘动，一般来说很难找。

　　低头往下看的时候，一切在变小，某种意义上，却也在变大。她想起人眼里的每一个场景，就像每一张明信片……都……只有四四方方，固定大小的尺寸。……都只容得下城市的一隅景象。每个镜头都有局限。如果你拍下广袤的景观，比如说一条运河，你就会失掉细节。如果你拍下某个街头的局部写真，就比如说一张涂鸦墙的摄影，你就牺牲了宏观大局。总之，没有单张明信片能够反映世界的全貌……一种必然的局限，但是即便是同一座城市，在不同明信相片里，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风貌；而观察、拍摄角度的差异，则体现了人格差异。

　　是否能用自己的臆想揣度科学？

　　她可能是容易被细节所困的极少部分人；最近，对她来说也是如此，她像在看一张涂鸦墙的摄影，牺牲了宏观大局，以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的身份，看看这么多有名、无名的人。

　　如果要同时兼容精度和广度，她恐怕需要一台望远镜。这台望远镜必须要她自己来铸造，用她的思想、经历、实力……因为对自己来说最系统，最可靠。她为自己总结过三句准则——就算非要理解成“诀窍”也没关系，虽说她怀疑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这回事——认知绝非完备；记忆岂呈线性；人格难论单复。

　　是的，就是这样，道理已经贯通，情绪却还堵在原处……心灵与理智的错位，恐怕是进化遗留人类这个物种的痛苦之源。理智和情感的错位时常叫她不痛快，怪就怪意识只占头脑的百分之十，潜意识却占了剩余的百分之九十。而那些逻辑意识来不及经手的细节，恐怕只能以渗漏的情绪予以宣泄。

　　如果埃里克会考虑这些——不，他今年才十三岁，而且根本是不会去思考这些的性格，他会说：“本大爷才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等到他们升上高空，空气变得微冷，埃里克望见了空中的小国度，梦幻似的气球状测风仪，那些风车在顺风旋转，这里也有土地，但是整座岛由大部分的云彩和小部分陆地组成，碧绿的草坪缠绕着软绵绵的云朵，可以想象躺下去的时候绒毛似的草尖儿扫过他的脸。这里是气象学家和航海士专业的领域，“和大空岛不同的地方是，这座岛屿处于飞行的状态。至于方向和速度全由风来决定。”哈雷达把飞艇停在草坪边，解释道。

　　一朵云彩擦着地面轻飘飘地路过，埃里克眼前倏地一亮。

　　埃里克兴奋异常，却还是不忘转头问她：“喂，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艾莲——但你不需要理会那些细枝末节，”她随意讲了个假名，固定了一下面罩，“你只管在这里看个尽兴。”

　　哈雷达扬起眉头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胡子，从他的模样看来，他完全没想到这孩子并不知道乔的身份，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过既然小姑娘这么说了，他也就帮忙附和一下：“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艾莲。我这就带你去见你想见，并且也想见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