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飞云不息》Daivia

27、少年梦（3）

　　天空放晴，太阳燥热。

　　埃里克坐在船沿一声不吭，太阳已经把他的衣服烘得七成干。然而心头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自露出那种既古怪，又惊讶的眼神之后，这个人没有再要把他赶下船了，然后在反复确认他的姓氏和他的意愿后，也向他坦诚地表明了她的目的。她的宽容好像源自于一种微妙的敬意，又好像是提起一个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似的，最终同意他在她的船上落户了，但是埃里克心里始终感觉有些别扭，因为她忽然变得截然相反的作风似乎是有历史原因的，他不好意思问，或者说察觉到这事儿不应该由别人来告诉他，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慢慢自己发现的。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便硬要称呼她为“喂”，她没有反对。

　　“去扬帆。”她站在船舵附近，看着了一眼记录指针，转头说。

　　“别命令本大爷干着干那的，你自己去啦。”埃里克嘟囔一声，但还是照做，“说到底，我们要去哪儿？”

　　“维莎利亚。”

　　他想了一会儿，郁闷地问：“维莎利亚又是哪儿？”

　　乔回道：“一个空岛。”

　　他目瞪口呆，果然，三秒钟后他受刺激似的跳了起来：“这又是什么逻辑！你不是要找奥拉希翁空岛吗？这会儿又要跑到什么维莎利亚空岛干嘛？而且你知道空岛有多难上去吗？”新世界的海域跟别的海域不一样，对于像埃里克这样新世界的原住民来说，空岛已经不算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新世界的常识。

　　“我取个东西就走。不需要上去，只需要到空岛下面的海域就好了。”

　　“你的东西在空岛上吗？”埃里克感到莫名其妙，“是什么东西？”

　　“引雷针。到时会有人给我送下来。”

　　埃里克被一系列未知的名词轰得神情都有些痴呆，却硬是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虽然他很想刨根问底搞清楚所谓引雷针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惊讶眼前这个矮矮小小的女人居然上过空岛，但乔应付的态度让他感到自己很愚钝，便冷哼一声，跑一边去扬帆了。

　　半响，他又耐不住寂寞，问：“空岛有天使吗？”

　　“维莎利亚没有。”

　　“别的空岛有？”

　　“——如果你特指背后长翅膀的人的话。”她绑着记忆指针的那只手腕搭在船舵上，专心致志的样子，笔直地站在船头。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一次冒险，一次未知的开始。风已经开始吹了，船在缓慢向前推进，不知是什么力量在使地球不停转动，而人们在无数形式的生生不息中摄取精神食粮，而头顶洁白的帆在面对——或者背对——整个世界的一霎那，鼓起了乐意帮助冒险者起航的劲道，就都把肚子挺得弯曲，并且傲然地发出“呼哧”的一声，好像很不以为然似地把人们所有的纠葛都甩在身后……

　　船身镀镍的地方闪光耀眼。还有下面的大海。低头看的时候，发现波澜反射着比天空中更加耀眼的光芒，是艳丽的深蓝色，嵌缀着钻石的地毯，在逐渐后退的波光中琳琅满目，层层叠叠中反映出十来个太阳的光辉。

　　离开时有一艘商船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船头附近站着几个身上金银首饰的时髦男女，边闲聊边冲他们看了一眼，脸上隐隐带着傲慢争先的神气，看得埃里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维莎利亚在哪里？”

　　“我问过那里的熟人了。维莎利亚目前在新世界靠近雷神岛的地方。”

　　埃里克讶异地问：“目前？”

　　“因为空岛会随风飘荡。”

　　起初他以为她是个海军。看到她的站姿后，又觉得不是这样。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那招？”他用手比划着，“就是‘嘭’，‘哗’的那一招！”

　　“我可以先教你航海术。训练要等找到奥拉希翁之后。”

　　“不就是开船吗？”埃里克伸过头来说，他那骄傲的鼻子又在颤动，不知道他又在给自己进行什么样的自我陶醉。“这玩意本大爷马上就学会了！”

　　“那掌舵就交给你了。”

　　该死！夸大其词！他根本没试过开船……埃里克犹疑地左右看了一下，感觉现在风力和缓，天气宜人，应该没问题吧？他还在原地犹豫，脸上露出一种窘迫的表情，“不来吗？”她握着船舵，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出其不意地问，他觉得自己第一次实际操作肯定会很勉强，没有自信，但同时也觉得很光彩，因为每一个人都会希望别人用那种知分知寸的神态来看自己——然而她的声音有一种异样的地方，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有效地示弱和拒绝。

　　“本大爷当然可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她换了位置。

　　她就坐到甲板上，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靠在船舱的墙壁上看书。

　　……在微风推动船帆的时候。“喂。”他闷闷不乐地说，“你认不认识云雀？”他把云雀神乎其神地形容了一番——用晕乎乎的神态——说了一些云雀的真实成就，掺杂着那些传闻和谣言的半真半假的事情，直到这时乔才把他口中的云雀和真实的自己联系起来，意识到那一定是她一直在追求的那个化身，而非她本身。

　　对了，这孩子还不知道……她就是云雀本人。他崇拜多年的人，眼下，就坐在他的身后。

　　埃里克激动的语气真让她震惊。她没想到他崇拜的人居然是云雀，又花了好几年找一个能够教他战斗的师父，为的不过是某一天能像她一样，在海军本部当个海军。埃里克煞费苦心，转弯抹角地才说到了正题，仿佛他很不好意思说自己有崇拜的人似的。各种各样让她疑心的传闻就像一根根绚丽的羽毛为她加以缀饰，在他们的想象力中云雀这个人仿佛被神化了。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事实是不让人知道的，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在那个完美的化身的背后，是她这样愚笨、脆弱、智力有限的人。

　　他突然情不自禁地掉头朝着她：“真滑稽，你连云雀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她在战争中背叛了海军。”她盯着手中的书，不太自在地说，“我非得光知道这一切，然后才能教导你怎样航海吗？”

　　“哦，那好嘛。”埃里克郁闷地哼了一声，“你的航海术肯定没她厉害。”

　　“我想这并不影响；但是你想要超越她，必须先超越我。因为她比我强太多。”

　　“不过没关系，你也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埃里克顾自地说，“因为我跟你说——大爷将来要成为史上最强大的男人！你只要知道本大爷的名字就好了！——在大爷变得家喻户晓之前，要不要大爷给你签个名？”

　　“最强大？”

　　“那当然！否则不够酷炫！”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根骨太差，并不觉得他有什么战斗天赋。因此她一句话不说，低头读书。

　　“我会做得比我爸好。”他眼神落在面前的船舵上，“他就是因为太弱才会死的。”

　　以前她也以为他不会死，“就算很强也会死的。”

　　说话间，一块巨大的云忽然飘了过来，覆盖住头顶，将太阳遮蔽，天空的湿度也变大了不少，不一会儿，他们的鼻尖已经盈起水珠，细细的，密密麻麻。这种黏湿的感觉很不好，下面的骇浪也蠢蠢欲动，乔很习惯这样突兀的气候，但一直生活在岛屿上没有出海过的埃里克却急躁起来，期间已经好几次转头往身后看，却发现对方对天气的变化根本无动于衷：“顺着风继续开。”

　　二十年前海贼王开创了航海时代。

　　新世界的海洋上无意间碰到风暴，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才刚刚出岛屿的磁力圈，一般岛屿附近的气候都比较稳定，若非风力太强烈，则无须过多注意。大自然万物中，玄幻的事情，向来都不少，她并不在意。虽然时至今日，伟大航道前后半段都还没有完整的航海图样问世，同样海军巡逻时也只是以沿海为主，远洋航海似未能备及，但人们已经学会使用最初也是最基本的星位高低来掌握航海术的必要性和关键性，如今，记录指针和永久指针更使观察航海进入了新世代。

　　技术高超的航海士在新世界并不少见，他们往往要在出航前，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小道消息，对后面航路的地形水势已有相当的掌握。标准的军舰上一般都会配备两到三位航海士，只要航程中指针不遭到意外破损，借助于适当的驾驶属具，不难到达目的地。正因为航海士是唯一能够掌握航程的人，在船上某些方面有绝对的话语权。

　　航海被定义为一门学问，它涉及航海、气象观测、海域特征、生物检测，随后人们也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担任航海这个任务的，因此后来人们将航海士进行区分。航海士也有了不同的专攻方向。

　　机械航海士非常擅长在某一个海域航海，他们经常配备在需要在某条海道中来来回回商船队伍里，负责帮助商船反复渡过同一个路径，也可以安排在舰队上，广泛使用满足政府和市场需求，帮助海军借助天气和海流更加有效率地抓捕海贼。另外一种航海士，则经常跟着海贼船队冒险，他们拥有对天气敏锐的嗅觉，还担任航海过程的困难破解，新岛屿的发现，海图的创造，海贼或冒险家团队往往是他们的工作中心，在大海上，他们是很受尊重的人，被称为开创型航海士。并不是说这般人才不少见，只不过因为新世界诡秘而多变的天气，这种航海士才是新世界的核心，在别的区域就反而并不那么多见了。

　　开创的能力就是将危险化解的能力。要做到这一点，一名开创型航海士不仅需要记忆力、想象力、还包括直觉和潜意识，要有耐心，还要在关键时刻作出判断。偶尔有这种航海士出现，也立马就会被各大势力招揽，至此只为这个势力服务。

　　随着他们远离岛屿，不到一个时辰，风暴就逐渐加强。同时船帆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船忽然被一个大浪袭得倾斜，埃里克看到身边一处海水凹凸，一只长相奇异的海王类在汹涌的海水里冒出头来，两颗圆圆的眼珠子没有眼睑，黑色的身躯布满了红色的条纹，张开血盆大口。

　　他跟那只魔鬼似的海王类瞪大眼睛对望了一下，就被惊得浑身一跳，“靠！本大爷撑不住啦！”平日里他太过嚣张跋扈，却没有与他野心相应的能力和计划，一时间碰上无法解决的难题，便不知所措了。

　　在海水沾湿纸面的时候，她合拢书脊，抬起碎溅上水珠的睫毛。

　　“快要翻了……”埃里克无助地扒住船舵，逻辑和思绪像被大浪冲垮的溺水者一样自由飘散而去。

　　“……在这艘船上，大海说了不算。”

　　船体倾斜，重力仿佛转瞬即逝。埃里克几乎摔下去的时刻，有一只冷却稳的手撑住了他的后背，同时扶住了不断失控转动的船舵，使他能够顺着她的力道重新抓住舵，寻找到原本的掌控力，在无比惊恐的情绪中，他仿佛看到一条明晰的路在眼前伸延，那正是一条通往一个崭新的世界的长廊，他们的船只不断地随着航海士的意愿切换浪帧，而他像一个坐在乐器边，明明不会演奏，却听到音乐分明正从自己指尖涓涓流出的外行人一样，被这种不学而获的奇妙体验给迷住了——仿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过航海术，却因为身后那个完美地掌握了这项技能的人正无比周全地控制着一切，才给了他一种自己也完美地掌握了这项工作的错觉，就好像人们很难确切地说清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吃饭和睡觉一样。

　　话说回来，正是在她对船舵随随便便的控制和摆动之中，就带着他飞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中，能够一弹指就将他此前的恐惧一笔勾销。在这幽暗的、难以预测的时辰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种奇妙的感觉中，就保存着埃里克原本的世界中完全没有的种种梦幻的可能性——

　　埃里克转过头去，惊奇地看到她在天气慌乱不堪的活动中，说大海说了不算，声音中有一种东西是他从未领悟过的。它是充满了令人向往的东西，并且已经成功落在了他的手里，这正是这个世界里抑扬起伏的无穷无尽的魅力的源泉，新世界大门轰沉的声音，铙钹齐鸣的歌声……在一座高高的白色的神殿里……

　　大自然的规律永远是神明给世人留下的难题，而一个人只有向神明更进一步，才能够解题。她让他掌舵是要他理解，不管做什么，没有相应的水平，那就是自不量力。任何自信都应当是驾临在建立在优秀的技术水平、和数年的经验上的——但是所幸，他们出生在了对的年代——这个时代——大航海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