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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记忆中的暖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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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冬天的房间。睡觉时人缩成一团,脑袋埋进由一堆毫不相干的东西编搭成的安乐窝里:枕头的一角,被窝的口子,半截披肩,一边床沿,外加一期《玫瑰花坛》杂志,统统成了建窝的材料,凭人以参照飞禽筑窝学来的技巧,把它们拼凑到一块,供人将就着栖宿进这样的窝里。遇到冰霜凛冽的大寒天气,最惬意不过的是感到与外界隔绝(等于海燕索居在得到地温保暖的深土层窝里)。况且那时节壁炉里整夜燃着熊熊的火,象一件热气腾腾的大衣,裹住了睡眠中的人;没有燃尽的木柴毕毕剥剥,才灭又旺,摇曳的火光忽闪忽闪地扫遍全屋,形成一个无形的暖阁,又象在房间中央挖出了一个热烘烘的窑洞;热气所到之处构成一条范围时有变动的温暖地带。从房间的旯旯旮旮,从窗户附近,换句话说,从离壁炉稍远、早已变得冷嗖嗖的地方,吹来一股股沁人心脾的凉风,调节室内的空气。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记忆中的暖阁
1997年的时候,我们在这个城市里面相遇。
那一年有很多事情发生,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大概没有什么比这次相遇更为重要而且纠缠于命运的所有时刻。
第一次看见你的那个温暖的午后,你穿着灰色的外套,坐在图书馆前面的台阶上,随意地夹着一支烟,无视于过往人群的目光。
1997年的校园里面,叛逆的学生们用喧哗的电子乐取代摇滚的力度,可是你依然怀抱着你的木吉他,独自行走在校园的角落里面。你退出学校的乐队,从此不在所有人的面前出现,只是会在午后坐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前面抽烟。
真蓝朝你跑过去,说: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喜欢上了风纪组那个漂亮的干事?然后她拔掉了你手中的香烟。
航,这个家伙叫做光,以后看见他就当作不认识。
真蓝转过起头来看着我,然后我也看见了你的眼睛。
你拥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之后,在学校后面的小酒吧里面,我这样对你说。然后你开始微笑,你说:是的,所以这个世界在我的眼睛里面是灰色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面透着一种颓败的颜色,即使是微笑的时候,你的脸也浸在黑色的光彩里面。
他的目光里面带着邪恶。真蓝总是这样对我说。她总是在勉强的鄙薄里面本能的表现着对你的关注,而我则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的挣扎和矛盾。这个聪慧的女子很少有挫败的感觉,而你则不断的给她这种感觉。
我想她是爱着你的,即使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真蓝拔掉你的烟,你会立即再点燃一根;真蓝叫我不要认识你,可是你站起来说:我们去喝酒,航。
你有悦耳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学校后面简陋的酒吧里面,我们听着浮躁的音乐,喝了一扎又一砸的啤酒。
你紧锁眉头的影像就在那个时刻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里面,永远都没有办法退色,我知道我对你无能为力。
我在你面前举械投降。
光,你还记得1999年的那个冬季吗?我们在房间里面阅读《追忆似水年华》,没有熊熊燃烧的壁炉,没有木材燃烧时毕毕剥剥的温暖的声音,我们只是阅读着文字,看着一个敏感、倍受溺爱的孩子的温柔回忆。
房间里面有一种温暖,你在我朗读的时候为我搓着手,摩擦的温度点燃某些温情的欲望。
这个城市极少下雪,但是那一年却下了很大的雪,穿着皮靴在雪地上面走过的时候,会有扑哧扑哧的声响,我们简陋的房间很温暖,世界末的悲哀情绪在我们看来很遥远,我们只是阅读着过去的东西。
那便是一种幸福。我们曾经以为是永恒的。
1999年,我毕业。离开学校以后的我,就这样和你居住在一起,在古老的民房里面开始了贫寒的生活。
一无所有,但是我们至少还拥有彼此的目光。
温暖的午后,你会弹一会儿吉他,喝我炮制的绿茶,然后吻我的脸颊。
我说总有一天我们会饿死在这个地方。你说如果你先死的话,我就一定要把你的身体吃掉。
我惊惶的用自己的嘴唇捂住你的嘴唇,我颤抖着,可是你继续微笑。
那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你神经质的微笑,歇斯底里的解释着你对爱的理解。
你不可以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