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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误会 ...

  •   “真他妈见鬼,”老流氓把刘刀安置在副驾驶上,脸上的恼火丝毫不加掩饰,“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爸长得真帅。”刘刀脱口而出。

      “哼,”闵良平根本就不信,“问你也是白问。”他把先前拎手上的塑料袋扔在刘刀怀里,又粗暴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说明吃。”

      刘刀随便看了看袋子里的各种颗粒药片的包装,心里又软了一点儿。他想了想,没准那是老流氓的儿子呢?虽然他不像是有儿子的人,而且他也压根没想过老流氓会是个父亲之类的。

      自己会不会是误会人家了,他这么一想,就觉得他之前随便就给老流氓扣上那种帽子,实在是太鲁莽了。

      刘刀没吃药。老流氓开始发动车子。

      刘刀问他:“去哪儿啊?”

      “随便哪儿,反正不会再给你找舒服地儿睡觉了。”老流氓正在气头上,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刘刀,“你他妈倒是吃药啊。”

      “我都说了我没病。”刘刀这会心里也不好受,声音跟打炸雷似的。

      “不是,我让你吃药还是害你怎么的?”老流氓试图跟他讲道理。

      刘刀也纳闷,他是真没病,就沉着脸说:“要吃你自己吃。”

      老流氓这下火了:“靠!”

      车子猛地挺住,尽管系着安全带,刘刀的身子还是前倾了好远,头差点儿就撞上玻璃窗了。

      “你他妈真是中邪了。”闵良平先前还觉得这小流氓人还不错,八成是自己脑子也进水了,这种从小被宠着捧着长大的孩子,就他妈吃个药还这么费劲儿,把别人对他的掏心掏肺当成啥了?还真以为自给儿是全世界的中心点呢。

      刘刀还没从惊吓中平静下来,就被老流氓撤了安全带,他粗暴地下车,粗暴地把刘刀从车里头扯出来,狠狠拽到路边,扔到地上。

      “你他妈就死这儿得了。”老流氓恶狠狠放话,一个人钻进车里,发动着车子走了。

      一连串被动的行为之后,刘刀坐在街灯稀稀拉拉的一条街道旁。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又一次体会了那种被人抛弃的滋味,刘刀汗水混着泪水,一张脸搞得异常难堪。

      他坐在街边,埋头抽噎,完全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才好。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早知道就偷偷从老流氓钱包里偷二百块钱了。或者,再早知道,他就不该和老流氓出什么远门的。他那小破镇多好啊,网吧呆着多舒服啊!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刘刀不记得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他就记得,他是眼泪擦干了又流下来,流下来又擦干,这么反复了好多次,他才被一阵鸣笛声勾住注意力。

      这不是之前那辆小绿皮卡吗?

      是老流氓的车。

      刘刀心里是那个欢喜啊,如果不是好着面子,他一定从地上跳起来了,但是他是被老流氓赶下车的,说什么也不能这么没骨气,再说现在老流氓又回来,说不定就是来嘲笑嘲笑他。

      他又想到老流氓冲他吼那句“你他妈就死这儿得了”,他就难受,他一难受,就觉得自己浑身骨头又硬了一点。

      如果,如果这老流氓真是来认错的,那他也还是说什么都不会原谅老流氓。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真有骨气啊,一边意识到身前本来昏暗的光线被好大的人影挡住了。

      刘刀抬起头,逆着光的老流氓的脸黑乎乎的,刘刀洋装冷静地问:“你来干什么?”

      “对不起。”老流氓的声音很小。他冲刘刀伸出手掌,意思要把他拉起来。

      刘刀装作没看见,屁股挪了挪,背对着老流氓,不再说话。

      明眼人都知道小破孩就喜欢赌气,老流氓这回没踢刘刀,也没凶神恶煞地冲他发火。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以为你病了,就以为你真病了。”老流氓示弱。

      但这话也太绕口令了。

      刘刀知道他是想说,他不该把“他以为的东西”强加在刘刀身上。刘刀很乖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低着声音说:“我也对不起,我偷偷翻了你的钱包,我以为你……”

      全然忘了刚才自己那把硬骨头。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以为老流氓是个恋童癖,他就改口道:“我看了你钱包里的照片,我以为你是个人贩子。”

      刘刀暂时还找不着后话,老流氓一时也没想起该说些什么,空气骤然那个凝结。

      好半晌,还是刘刀打破尴尬:“我,那什么,那姐姐是问我你是不是人贩子来着,但我说了,你是我爸。”

      老流氓冷了片刻,终于笑了起来,他习惯性拍了下刘刀的脑袋,但没拍到帽子,就问他:“你帽子呢?”

      “帽子?”刘刀摸了摸脑袋,脑袋上头发刺刺儿的,没有帽子,“我帽子呢?”

      遭了,一定是落酒店了。

      “忘在酒店了?”老流氓反应过来。

      “嗯。”刘刀闷闷地点点头,那是他和他爸唯一的一点联系,这下也没了。

      “走,上车,”老流氓拉着他就往车里钻,“去把帽子拿回来。”

      刘刀想起刚才才酒店的事儿,他有些杞人忧天,担心前台的接待报了警什么的,那老流氓回去不就会进局子吗?

      他就说:“别了吧。”

      “那怎么成,我看你天天带着,也不嫌热的。”老流氓发动车子,“那是你什么重要的人送的?”

      “也,也算不上吧!”刘刀有些犹豫,“再说,也不一定拿不拿的回来呢,还是算……”

      “算个毛,你闭嘴。”老流氓又狠狠刹住车子。

      被丢下车子的后遗症发作了,刘刀还以为老流氓又要扔他下车,可抬头一看,前面高高的一排,赫然闪烁着一排摄像头,以及三个大红灯。

      他终于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他们去到酒店,正赶上前台交接,那姑娘正准备回宿舍了,老流氓赶紧和她说了这事儿,好在小县城的酒店服务也很周到,姑娘立刻报告给经理,大家都没拖拉一下,帽子很快就拿回来了。

      老流氓拿着帽子,扣在刘刀头上,又打了他的帽檐儿一下:“下次可别再丢了。”

      老流氓载着刘刀从酒店离开之后,车子东拐西拐的,在一个偏僻狭窄的街道旁停下来。

      “下车吗?”他问。

      刘刀摇摇头:“我不下去。”

      闵良平就独自下了车,他在车外抽了根烟,绕到刘刀那边,拍打两下半开的车窗:“你真不下来?”他指了指路边的围墙,“外边是沅江,可宽可宽了,你不瞅瞅?”

      “不瞅。”刘刀把脑袋转过去。他可不想再万一被丢在江边儿上抹眼泪,那他说不定就真跳下去了。

      “成。”闵良平点点头,似乎也没了兴致,又重新回到车里。

      他原先计划带这小破孩去逛逛夜市唱唱歌什么的,可事情转变得太突然,他就想载着他看看小县城标志性般的大江,可这孩子压根不领情。

      两人坐在车里,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老流氓随便问了刘刀一个问题:“小子,上几年级了?”

      刘刀很诚实地回答:“初二。”

      “几岁了?”

      “十四,”他想起自己快满十五岁了,就改口,“十五。”

      “到底几岁?”老流氓语气表示自己想要个准话儿。

      “十五。”刘刀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一遍。

      老流氓双手扶着方向盘,又露出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小子,你倒说说,你整天整天呆网吧算怎么回事儿?”

      “反正我不上学了,我爱上哪儿上哪儿。”刘刀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小流氓。”老流氓佯骂他:“个头不大,脾气倒挺大的。我要有你这么个儿子,我早抽你了。”

      提到儿子,刘刀就想起来那张照片儿,老流氓还没说那孩子到底是谁呢,他就问:“那照片儿里真是你儿子吗?”

      老流氓停顿了一下,嘴角歪了歪:“那你以为是谁?”

      刘刀没接话。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闵良平拎着眉,他说,“他现在跟她妈在一起,我都见不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死沉死沉的失望感。

      刘刀忽然抬起头来,但他没有注意到闵良平脸上的那种失望。

      “你和你老婆离婚了吗?”刘刀随口问。

      “差不多吧。”

      谈话在深夜里倦怠起来,刘刀低声显露出脆弱的情绪:“我没见过我爸……”他还想再说更多,可是车里的冷气也不知是啥时候打开了,他觉得很舒服,就偏过了脑袋靠在椅背上。

      他说:“你别和我说话了,我困了。”

      刘刀不想再继续这些令人沮丧的话题。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旁边的这个还是很陌生的男人有着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他的妻儿离开了他。他的爹妈统统抛弃了他。

      老流氓替他把椅背放下来,刘刀就像条狗一样,蜷缩着身子窝在椅子里,再没说一句话。

      夏日的清晨来得格外早,才刚五点多钟,路边时不时就传出那种汽车的鸣笛声,刘刀从椅子上爬起来,揉了揉睡眼,老流氓已经下车了。

      他爬到驾驶椅上,隔着玻璃窗,马路对面的早餐铺看得他双眼放光。

      老流氓回来的时候,打开车门问小流氓:“吃点什么?包子?油条?喝豆浆吗?”

      他问这问题是用年人的思维想了想的,他年纪大了,早饭反而不是很有胃口,吃的也就差不多这几样。

      刘刀憋了一会,一点儿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他说:“你开车门,我要吃一大碗牛肉米粉,两个大肉包子。”

      老流氓歪着脑袋,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先前不是就点个凉拌青瓜就行了吗?”

      他是在揶揄刘刀之前替他省钱那事儿。

      刘刀听了这话,特傲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再特傲地说:“那我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老流氓丝毫不让步。

      老流氓嘴上这么叨叨,但他是真他妈拿这小崽子没办法,他还是替刘刀买了一大碗牛肉米粉。兴许是觉得昨天夜里对不住这孩子,带着赎罪般的心理,他又端着满满的米粉渡过马路,端到车窗前。

      刘刀正侧在车窗那边躺着,吸了两下鼻子,空气里有热汤的香味儿。他“腾”地一下坐起来,老流氓替他把车门打开了,他就下车,坐在马路边,端着垫了几张餐巾纸的大碗,“吸溜吸溜”吸起粉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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