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外无声》白猫我

14、朱言

　　苏一冲过来，一拳挥向周以安的时候，朱言还未反应到位，身体已率先作出反应，扯住苏一的手腕，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在冰冷的墙上。
　　不知怎的，推搡的过程中，竟然把林晚摔了出去。她的额头撞在锋利的椅子角上，血流了一地。
　　林晚因为这个，和苏一分手了。圈里圈外，到处都在传言，说是周以安绿了苏一，“嘎嘎”和“嘻哈”迟早要有一战。不知道有多少同行在等着看热闹。
　　林晚倒是满不在乎，往“嘎嘎”跑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每周都来。医生说让她少用眼睛，她也不听，跟着老周到处跑。
　　有时候，朱言无意间把话题带到林晚，以明就翻白眼，说是不愿意提林晚和哥哥的破事儿。
　　眼看春晚越来越近，几个人经常一起讨论作品。收到导演组消息的时候，也是他们几个在一起。一条短信，只几个字就让周以安气得摔了手机：“踏踏实实，回家过年。”
　　屏幕裂了。
　　周以安气急败坏，从四月忙到十二月，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
　　“算了吧，来日方长。春晚又不是你家开的！不是在临上场前通知你节目被毙，你就偷着乐吧！”尽管朱言再一次展现出非凡的乐观主义精神，但他的积极无法掩盖其他人的悲伤。
　　朱言看得出，周以明低垂的头颅里写满了失落。
　　还有林晚。或许，最难过的就是林姑娘了吧。为了给老周写节目，和男朋友翻脸，还差点被毁容。
　　其实朱言早就看出来了：老周喜欢林姑娘，不是一般的喜欢。没准还是一见钟情，从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挖苏一的墙脚了呢！
　　老周啊，真是心狠。谈了十年的初恋啊，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博士，说分手就分手！
　　苏一在朋友圈炫耀，发了最新一次彩排的照片，给大家拜个早年。
　　老周像是要气炸了，他说：“不行，没有什么来日方长！要上，必须上！我还就不信了，我想办法找人运作。”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散伙的时候，谁也没抱多大希望。
　　可没想到，变化来的这么快。
　　在离春晚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苏一被著名记者举报，多条视频里涉嫌辱骂领袖，□□色情，微博上舆论炸了。
　　上面放话下来，要把苏一的节目拿掉。
　　“卧槽，老周，你真他妈缺德！”朱言爆了粗口，“这回该不会把苏一他们给封杀了吧？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你就等着苏一来找你拼命吧！”
　　“缺德，缺了大德。那可是他一贯作风。”以明白了他哥一眼。
　　“小兔崽子，你哥我还不是都为了你！”老周骂起来，“这他妈才第一步呢，鬼知道节目组会不会把我们拿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以安坐在“中坤”的办公室，盯着手机屏幕，目不转睛。
　　铃声响，老周“嗯啊嗨是” 一通，挂断电话，深吸口气，才露出邪恶的笑容。欢呼着把屏幕蛛网般碎裂的手机抛向天空。
　　据说春晚组在把他们的节目拿回去之前，还找过大魔王手下的某位大咖，可人家说必须11点前出场，结果只能不欢而散。
　　朱言他们可没那么牛气。嗨，能上就行呗，以后提起来，咱们也是上过春晚的演员啦，管他是不是垃圾时段呢！
　　12点后的最后一个节目，《难忘今宵》之前，题材是环保，呼吁大家少放鞭炮。剧本定的是林晚加入后给写的第一稿，删去了所有笑点。
　　上台之前，朱言紧张到语无伦次，碎嘴子在以明耳边唠叨个没完。以明像没听见一样，插着充电宝，在手机上打“保卫萝卜”。
　　“周以明，朱言，给大家——拜——年——啦！”
　　登上主舞台的那一刻，面对即将昏睡，毫无反应的观众，你才真的知道，上春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和值夜班不一样，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朱言猜想，当他爸妈在各自的新家里，看到这段节目，也许会激动得瞪大双眼，怀疑是自己眼花。他的奶奶，一定会守在电视前，无论多晚都要看完他的节目再去睡觉。他的同事，也许会激动地告诉家里人，我认识他，是我们工友！还有他曾经的战友们，也许还留在部队，聚集在大房间里，一起见证他的表演。其他还有，他从小到大的同学们，朋友们，那些和他搭档过却嫌弃他表演浮夸的同行们，他们也许会酸，会后悔，但此时此刻，他们都会为他朱言发出慨叹。
　　或许是想的太多，朱言第三句就忘词儿了，那句最点题，最无聊，最正能量的空话口号，朱言忘了。
　　幸好有以明瞬间反应，补了一句差不多的上去。
　　朱言感觉到自己飙升的肾上腺素，尴尬笑在脸上，眼看着以明的汗从鬓角流到下巴。
　　后面的节奏全毁，不过无所谓，反正这个时间段，会看春晚的，不是睡觉了，就是放炮去了。
　　走出一号演播厅，互道声辛苦，演员们四散而逃。
　　除夕夜的四九城，像是唱起了《空城计》，只有震天轰鸣的鞭炮、灿烂绽放的烟花，还在呐喊着人类的声音。
　　以明提议说，去他家跟哥哥一起庆祝吧，还能吃上饺子呢。
　　朱言说，以他对老周的了解，他肯定是跋山涉水去找他的林姑娘了。朱言毫不理会周以明翻上天际的白眼，开小车载着他，直奔万光阁剧场去了。
　　朱言一眼在雍和宫侧面的大街上认出了老周和林姑娘，只听以明不屑地哼了一声。下车以后，朱言搂住以明的脖子，以明挣了两下，放弃了抵抗。
　　老周的打火机，喷出高涨的火焰，点燃了引线，烟花升空，炸裂在紫色的夜晚，闪亮如白昼。
　　“就这，还环保呢？缺德！”以明眯着眼睛，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林晚还仰着脖子指着天上的“鲜花”，老周低头，迅速地在林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林晚抬起头，与老周四目相对，她主动去亲他了哦。
　　“哇——”朱言死死勒着以明的脖子，看戏看的起劲，“老弟，有合适的，多想着点你哥我，咱们可是亲搭档，有福同享，听见没有！”
　　以明挣扎着甩开朱言，咳了两声：“我认识的都是九零后，岁数上，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啊，我觉得挺合适的！”朱言喊着以明，回头看了眼虐狗的二位，转过来追着以明，又一手揽住他的脖子。
　　庆祝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作为今年春晚上唯一一段相声表演，一个包袱没有的场面，撩拨了大魔王粉丝敏感的神经。
　　周以明和朱言是谁？他们从哪儿来？他们的后台是谁？为什么这么无聊的节目能上春晚？谁谁谁来上能比这个好一万八千倍……
　　没有爆红，没有风靡，甚至连朱言作出的最夸张，最有意思的那一个撅嘴的表情，都没有被营销号截下来做表情包。
　　许多年后，当上春晚变成每年的固定任务，当周以安的名字成为禁忌的话题，朱言依旧无法忘记第一次站上1号演播厅主舞台的感觉。
　　为防止烟花引发爆炸在燃气点值夜班的那些个春节，他曾无数次梦想着走进不远处的那栋大楼，他一次次修改节目，夜以继日，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上春晚的代价，竟然有那么大，大到如两座大山之于愚公，大到无以复加。
　　有网友扒出来，周以明和朱言参加电视赛得奖的那个节目，是抄袭的。日本的两位漫才演员，早在2007年就演出过类似节目。两段拿来，对比下来几乎一模一样。
　　周以明去奶奶家找朱言的时候，脸色通红，气急败坏，说是刚和哥哥吵过一架。
　　节目是哥哥抄的，后果却要以明和朱言来承担，他们演出了抄袭的作品，靠抄袭抄上春晚！
　　微博上，自家的粉丝已经骂开了，更别提“嘻哈”家的，大魔王家的。
　　周以明手机一直响，朋友们发来关切的问候，他不想看，索性扔了手机。
　　“你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以明哼了一声，“说他是为我们好，无论做什么都要求生存、谋发展，反正现在春晚都上了，人脉也开了，圈子进了，抄就抄了呗，能怎么样？现在这年头，谁还没抄过一两个节目？相声小品，哪有什么版权！我的天，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也说得出口，我真是服了他了！平时油嘴滑舌、八面玲珑也就算了，再过分也要底线吧！连大赛节目都抄，让粉丝怎么想我们？靠抄袭抄上春晚，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理想吗？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吗？我们为什么说相声，因为爱好，因为喜欢，既然决定要做专业演员，就更应该保护我们的专业！抄袭，抄袭！大赛视频，一辈子的污点！凭什么他犯的错误，要我们来扛啊！”
　　以明说完，气喘着，坐在沙发上，目光中充满怨恨。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哥哥啊。”朱言安慰道。
　　“是，我知道。但正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才这么生气！”以明长出口气，稳定下情绪，“总之我告诉他，这个事情必须要解决。要么就发道歉声明，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担责任，要么就联系日本那边，把版权拿到手。不然的话，我暂时都不会回‘嘎嘎’演出。”
　　朱言轻叹一声，坐在以明身边，把脸埋进手掌中央，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