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的午夜》方圆一百里

3、暮色的回忆

　　鲁举起蜡烛，照亮了萨拉的脸，老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他那双平日里浑浊无神的眼睛渐渐变亮了，老人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年轻，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最后他微笑了，低了一下头，似乎有眼泪流了下来，“萨拉，好久不见了，有八十年吧？时间啊，在受众神祝福的精灵身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在人类身上就不同了，你看，我已经开始觉得身体僵硬，头脑浑浊了。啊，请坐，请坐，萨拉，原谅一个可怜老人的唠叨吧。”

　　精灵萨拉微笑着看着他，“可我还记得五月森林里的精灵大会，你在那里说服精灵们留下来参加战争，虽然留下来的精灵并没能帮助人类取得胜利。”

　　老人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记不清我的愚蠢了，我的记忆没有精灵那样清晰，我的心也没有精灵们那么宽厚，所以这八十年里，我一直被悔恨折磨着。精灵们不是为战争而生的，你的族人应当跟其他精灵一样离开人类大陆，回到神的故乡寻找安宁，是我央求你们留下来，我毁灭了你善良的族人。”

　　阿古拉呆呆地看着萨拉跟爷爷交谈，他从第一面开始就一直以为萨拉跟自己年龄相仿，可是……可是……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这个比任何人类女孩子都还美丽神秘的精灵萨拉正坐在木桌旁跟自己那个衰老昏聩的爷爷一起回忆旧事，它已经有自己奶奶一样的年龄？自己刚才还在幻想如何牵到这个老奶奶的手？

　　他靠在柜台上听他们说话，用魔杖的木头把手在柜台上磨得“咔吃咔吃”响，磨到萨拉回过头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啊，那个好奇的眼神，绝不可能是一个穿越了岁月的生物所拥有的，阿古拉郁闷地想着。

　　萨拉又转回头去跟爷爷继续交谈，“鲁，我的族人是自愿留下来帮助人类的，他们是精灵所有部族中最勇敢的一支。”

　　“看到你真好，还能看到精灵真好，”鲁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烛火，那模样仿佛重新年轻起来，“就仿佛回到了黄金时代，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精灵朋友们中间，夏夜我们一起赤脚走过五月森林的每一条溪流，精灵们的指尖还能召唤来微风和细雨……”他哽咽了，“如果他们后来没有因为我的建议而死，就好了，我宁愿他们回到了诸神的故乡，至少我们可以隔海相望。”他们陷入了一件沉默。

　　鲁看着萨拉，神色开始变得更加忧郁，“萨拉，在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你和其他几个精灵孩童被封印起来，只有当诸神的光辉照耀在人类大陆的时候封印才会解除，我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因为作为巫师的代表，我曾经亲自在你们的身上加了一道咒语，保证你们的沉睡之地不会被恶灵发现。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醒的如此之早？诸神还没有苏醒，人类的黎明还没有来到，现在还是午夜，神的孩子不该在午夜醒来。”

　　阿古拉的耳朵竖起来了，这一大段不关自己的废话，他只听到了一句有用的，“精灵孩童”？萨拉并不是成年精灵？他忍不住呵呵傻笑出来。

　　萨拉摇摇头，眼神里有些哀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我从沉睡中醒来，所有的封印都已经失去了作用，我只知道那些破碎的魔法残迹随后就会引来恶灵，所以只好离开。我在五月森林里流浪了很久，感觉不到任何精灵存在的气息。我很担心其他精灵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他们同样醒里太早，可是我并不知道其他精灵沉睡之地，所以无法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

　　鲁点点头，萨拉的猜测很有可能，鲁闭上眼，陷入了高深莫测的沉思，阿古拉给萨拉端来一杯热牛奶，鲁立刻张开眼，“谢谢，阿古拉，给我也来一杯。”

　　“没了，这是最后一杯。”阿古拉回答的迅速而绝情决意，“你今天至少偷喝了三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鲁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萨拉感激地看了阿古拉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这种东西，小口啜饮了一下，感觉温暖醇香，阿古拉觉得它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萨拉，明早我就会去买更多好吃的东西。”

　　萨拉有点高兴，“谢谢你，”又回过头来看着鲁，“我一直流浪了好久，你是我找到的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今晚我终于能睡一觉了。”

　　“第二个？”鲁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回忆，他在五月森林里认识萨拉的时候，它还是一个精灵孩童，随即为了躲避恶灵的伤害它就被封印起来，它应该只认得自己一个人类。但是他立刻就看到了一脸傻笑，憋红了脸高兴的仿佛马上就要爆炸的孙子。“是啊，萨拉，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我会在房子周围布下结界，即使恶灵把它们腐烂的嘴脸贴在杂货店窗户上也不会感觉到你的。阿古拉，我们的房子都堆满了杂货，明天再去给萨拉收拾出一个房间，今晚你就让萨拉在你的床上挤一挤吧。”

　　“呯”地一声，阿古拉手里的木盘砸在地上，萨拉刚刚来得及把自己的脚缩回去，阿古拉哑着嗓子失惊打怪地喊，“什么，让它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我……我可以睡在地板上。”萨拉以为阿古拉不愿意，赶紧说，“睡在哪都行。”

　　“阿古拉，萨拉不是一个女孩，它可以睡在你的床上。”鲁狡黠地看着孙子，满意地看到自己孙子那副想死的表情。

　　“可我也不是一个男孩，”萨拉在一边补充说，看到阿古拉的表情又赶紧解释.

　　鲁点点头，“精灵们——是神的仆人，它们跟我们人类有很大的不同。实际上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精灵们到底如何区分男女。我只知道它们是神最满意的作品，它们一出生就是少年时代，没有童年，也就没有衰老，从一出生就是最完美的时刻，它们有少年的纯净，女人的美丽和男人的力量，神给它们的含义就是‘完美’。阿古拉，它们是跟我们不同的生物。”

　　阿古拉沉默了一阵，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它们跟我们的分别，就像我们和猴子一样？”

　　鲁一时没有办法回答，萨拉伸出一只手，抓住阿古拉的手，“我没有当你是猴子啊？”

　　阿古拉哭笑不得，“萨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