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的午夜》方圆一百里

4、阿古拉

　　阿古拉拿着蜡烛引导萨拉走上杂货店小楼里狭窄的楼梯，“小心一点，这里很黑。”

　　“我看得见，”萨拉跟在他身后提醒他，“我是精灵，视力要比人类清晰一些。”

　　是的，精灵精灵！阿古拉很泄气，他真希望，他在集市上碰到的是一个装神弄鬼给人算命的女人。他的房间到了，“有点乱，不过床上很干净，”阿古拉一百次提醒自己，萨拉是个精灵，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可是还是紧张不安地等着萨拉的评价，心惊胆战地担心萨拉会皱起它漂亮的眉头，那他就会想要去死了。

　　好在萨拉转了一圈好像对他的这间小房间里的东西都很好奇，阿古拉想到萨拉在沉睡之前如果只是一个精灵孩童，那么它也许并没有到访过人类的家庭。

　　他把床铺好，萨拉脱掉外衣，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褂子钻进了他的被窝，一点也没有窘迫或是其他的意思，还招招手叫他也过去一起睡觉。他磨磨蹭蹭地躺在床上，萨拉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这个孩子也许真是一个人提心吊胆地生活了太久。

　　可是一直到午夜，阿古拉还没睡着觉，憋屈着想着他那点小伤心事，床头的蜡烛还剩了一小截没有烧光，他翻了个身，胳膊支着脑袋，看着熟睡的萨拉。这就是精灵？跟自己完全不同种族，所以跟自己就将完全没有缘分。

　　金色的头发半掩着它漂亮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完全合拢，完美的容貌，它的美是……阿古拉想找到一个词来形容，最后他只能想到“令人惊叹”这么一个毫无魅力的词，他想象黄金时代的人类在森林里散步，偶然遇到精灵，那些人类一定会惊叹地为精灵们写下诗歌，可是他随即又想到，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做的，人类的诗歌简直就像是在亵渎这些美丽到不可思议的生物。可是，他偷偷碰了碰萨拉的手，温暖柔软，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阿古拉把脸埋在枕头里，被脸红心跳痛苦地折磨着，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的一个没滋没味的童话故事，石匠的儿子因为做了一千件好事，雕塑复活成美丽的女人跟他成为夫妻。如果诸神苏醒，那么阿古拉也愿意跪在神殿里祈求神灵把萨拉变成一个人类女人，那么不要说是要他做一千件好事，就算要让他赴汤蹈火他也会欣然从命。只不过萨拉不一定愿意就是了。

　　他一百次痛苦地翻身，似乎吵到了萨拉，它也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体暖烘烘地贴上了阿古拉，这一下阿古拉要疯了，从床上仓皇逃跑，到窗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冷水，一饮而尽，回头看到萨拉的那颗金色的小脑袋已经枕上了自己的枕头。

　　阿古拉推开窗子，在湿冷的夜里喘了一口气，夜晚冰凉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部，他痛快了一些，趴在木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边他熟悉的小镇，他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终于在这找到了他的第一次恋爱，只不过在一个乌鸦飞过的时间里他就迅速失恋了。

　　他垂头丧气看着天空，只有寥落的几颗星辰，低下头看小镇里也同样黑漆漆死气沉沉，只不过街角里有个移动的东西，比夜晚更黑暗。阿古拉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他回过头瞪着床上熟睡的萨拉，这只流浪的精灵没有任何反应，酣睡得仿佛他还在精灵们的乐土上，它那只放在床头的水晶球却涨满了激烈迸发的蓝色的闪电。

　　阿古拉回过头去惊恐地看到街上的那个东西距离自己的房子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本能地一动不动呆看着楼下，忽然，那个东西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黑色帽兜之下并没有人脸，那里只有一个黑洞，但是阿古拉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在跟那个没有眼睛的东西对视，他再也忍不住了，“呯”地一声关上窗户，跑回床边从枕头下面抽出自己的魔杖。

　　萨拉终于被吵醒了，撑起身子，懵懂地张开眼睛，阿古拉一把捂住萨拉刚要张开的嘴，“嘘，”又顺手将它一边肩膀上滑下去的衣服拽了上来。众神之主奥莱丁啊，请你别再让这只精灵诱惑我了，你应该知道人类是没有多大道德力量和羞耻心的——阿古拉在心里唠叨着，松开萨拉，它已经看到了那只水晶球的示警。

　　阿古拉回到窗前，刚才立在楼下的那只恶灵不见了，起先他以为它也许打算从后门进来，但是他看到萨拉摇摇头，它手里那只水晶球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那只流窜进小镇的恶灵离开了。

　　“也许是鲁的结界起了作用。”萨拉猜测道。

　　可是阿古拉开始心神不宁，他越来越确信，那只恶灵留意到了这座房子，他相信刚才不管那只恶灵的眼睛在哪，他看到了自己。

　　阿古拉回到床上，跟萨拉并肩躺着，这一次萨拉没有睡着，阿古拉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在努力倾听着小镇街道上的动静，而且确信精灵的耳朵会比他听到得更细微。

　　“如果它再回来，我会替你杀了它的。”阿古拉说，其实他很害怕，他从来也没有跟恶灵交过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东西的对手，只不过幼年时看到的精灵被杀死的过程历历在目，他瞄了萨拉一眼——如此纤弱美丽，他不敢想象让它面对恶灵。

　　萨拉笑了，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头，“你听——那只恶灵已经走出镇子了。”

　　阿古拉明知自己连街那头跑出去一只狗都听不见，就更别提恶灵那细微的声音了，但是还是按照萨拉说的去凝神谛听。两个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几乎搞到昏昏欲睡，镇门方向猛地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阿古拉被惊的跳了起来，“糟了，是强盗，强盗来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