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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芝兰相投禁宫在望 ...

  •   逸飞还是第一次听到和自己一向认知相左的话。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有些人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尊长,也是有他们自己的权衡在里面的。

      也是乐亭年纪小些,从来和他亲近,这才把心里话拿出来讲。

      可他依然不明白。

      譬如方铮和思飞的事,虽然看着天各一方,心意不相通,着实可怜,可这些,都是她们自己的决定,自己的选择。

      方铮选择了出京戍边。

      思飞选择了让她走。

      若是自己选错,无论补救、放弃、与之相争,总归是自己的事。

      可若遵从她人的决定,又选错了,自己除了为难,还能做什么?

      他望着乐亭,就像隔着一层水晶做的墙。

      彼此能看到,能听到,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这透明的阻隔,依旧是硬生生地亘在那里,无法消弭,也摸不到边缘。

      乐亭见逸飞神色有些不对,伸手去拉住他的手,柔和地道:“你可别多想,我不是要和你争谁对谁错。咱们两人的想法不一样,但是想要自己幸福美满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逸飞带着未消化的情绪,跟着点头。

      乐亭便道:“在咱们这群堂兄弟里,我最在意的就是你。生怕你因为这些家里的、母亲姨姨们之间的事,和我生分了。今天我跟你说这些话之前,也很害怕你觉得我不过是平庸的后宅儿郎,从今往后都和我疏远起来。

      “我自己也知晓,我在无意之中给思飞哥哥添了麻烦。这几天我时常懊悔,只怕若是有心之人借题作梗,咱们这几家又要承受各种风言风语。若是你因为这些,再也不愿意理我了,那我……我可就彻底没有脸面了。”

      他也是动了真心的,垂下的眼睫上,隐隐挂着露珠。

      逸飞急忙劝道:“你放心,我知道这是一场误会,自然要找机会和二哥说开的。只是从前,咱们在一起无非是吃吃玩玩的,今日却聊起这么细腻的心思,可见你的心思已经比我成熟,会考虑自己的前程了。以后你会不会嫌弃我总是异想天开呢?”

      乐亭笑着道:“怎么会呢!你的想法都很有趣啊!那,咱们说好了,以后,或许我还会有好多不能跟人说的小秘密,但我一定都和你说。”

      逸飞心里一暖,伸出小指和他相勾:“我也一定和你说。”

      两人勾着手指摇来摇去,相视而笑,心中的芥蒂终于无影无踪。

      //

      两人说笑了一会,有权家的仆侍来相请。

      “两位郡主,席上酒菜已经撤下,各家小郎君们都去游园斗草,叫小的来寻您两位同去。”

      如今莺飞草长,花木抽芽,这斗草之乐正合时宜。

      两人随着权家仆侍指引去了花园里,只见气氛正是热火朝天。有喜爱文斗的,四处走动去指着花草做令;有喜爱武斗的,拿来柔韧的草茎互相拉拽,比赛谁的草茎最结实。

      无论文武胜负,小儿郎们一旦有争端,就会去廊下的两位年轻的郎君那里寻求支援。

      文斗的那些,都往权家少郎君李仲彦面前倾诉。

      “二姐夫,你看他输不起!”

      “你才输不起,明明是我赢了,不信你让二姐夫评判高下!”

      其余问题,都丢给李家少郎君彭敬之这边。

      “彭郎君,这个花上的刺把手划破了,要不要紧?”

      “彭郎君,你看这是什么草?”

      若论两人的关系,都与刑部李家有关。李仲彦是李家的儿郎,嫁给了权家的二小姐;而彭敬之是李家的女婿,正借着到权家赴宴的机会,顺便探望这位舅弟。

      却没想到,两位在这花园之中还要被迫升堂。

      逸飞和乐亭到来,正给了两位郎君脱身的机会。

      纵然他们年长,但两位郡主地位比较高,恰好适合起身迎过来。其余儿郎也纷纷行礼,过来叙话,客套一番,才各自散开继续玩去了。

      彭敬之便向逸飞笑道:“玉昌郡主上次托我转交给外祖母的书,她老人家爱不释手,一直催我来道谢。”

      逸飞也笑着道:“万不敢当,我是做晚辈的,理当对她老人家有所孝敬,哪里称得上谢字?”

      彭敬之道:“对了,外祖母来信中特意指点,咱们想调配的那一味香,不如将乳香换为没药,以微微苦涩的气息沉降心境,才不埋没那块做主料的老沉香清幽雅致的滋味。”

      逸飞沉思一晌,连连点头:“听着的确好,还是她老人家眼光独到。”

      彭敬之出身于翰林清流之家,他的父亲姓黄,他的外祖母正是那位御医国手老黄御医。

      善王府和老黄御医一向走动得近,当年善王高龄怀妊,顺利生下逸飞,都是多亏老黄御医的精心调理。这些年流霜在外奔波,常常会搜罗些珍贵药材,前朝名医的手抄册,送给老黄御医。

      逸飞对医术有志,也自然而然地和黄家走动,认识了彭敬之。两人平辈交往,常常以书信往来。若有出门的机会,在宴会上见了面,那更是有说不完的药理、香道要讨论。

      这几年来,逸飞的正经学业不温不火,诗词歌赋也是平平。但有老黄御医指点医术,进境也是一日千里。

      逸飞因此信心大涨,时常在善王府里到处巡查,就爱看见什么受伤生病的小猫小狗、花鹿仙鹤。一旦发现哪有用武之地,就亲自上手看诊喂药,把那些珍禽异兽们养得各个壮实。

      更有些胆大的护卫仆侍,只因身为男子,个人私隐之疾不好意思去找府医处理,就壮着胆子去央求逸飞这半吊子给开方抓药。两位侍君怕闹出事来,屡次禁止也没能起效,深深无奈。

      本来这些还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逸飞学了个药理粗通之后,便想学起针灸来。

      眼看他整日有模有样地手持金针,对着穴位图和小木人比划,只怕早晚这针要扎在家里人身上,冬郎深感刻不容缓。

      若再拖着不管,只怕全家上下都要遭殃。

      冬郎一边稳住幼子,一边修书数封,急问善王对此事的意思。

      善王很快就回了信,言语之中颇有傲气:

      “吾家之子,不逞虚名,想要傍身之技,也随得他。天下医术至精,莫若朱雀禁宫御医之能,若果习得回春之术,吾许之。”

      冬郎得了准信,才放下心来。

      花朝节的时分,朱雀禁宫之中,三品以上的大郎官可以召见家人到后宫来觐见,一叙思念之情。冬郎借此机会,去看望了同为白家嫡系兄弟的梅长信白秋絮,讲了逸飞的需求,向他询问可否。

      秋絮沉吟了一会,道:

      “最近,御医所里倒真有一位合适的人选。冬哥或许也知晓,便是太子面前新晋的红人,郑华铭。

      “自太子大婚之后,都是这位郑大夫在为太子控制顽疾。说起来也真是的,御医所多年来对太子的病症束手无策,可是经她之手,治了一遭,倒是有些起色。如今,她只管着太子一人的差事,想来也是有些空闲时间,可以好好教导逸飞一番的。

      “只有一件美中不足——她如今才是七品医官,资历太低了些。太子一直想要为其晋升,但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逸飞想要进宫来拜她为师的话,我可以从旁说项,给太子一个理由,让她名正言顺地升高品阶,想必这样的处置,能让大家都满意。”

      冬郎见他考虑得这么周到,欣然答应,将此事拜托给他去办。秋絮也是上心,很快就写了文书,盖上自己的印鉴递去内廷局,为逸飞请郑华铭为师,并希望宫中能给玉昌郡主一个御医所的职衔,方便他时常进出宫廷,不受阻碍。

      宗亲之事不可怠慢,玉昌郡主的要求并没有先例,于是内廷局还需要一个漫长的商议过程。

      是商议,不是回绝,说明此事已成功一多半了。

      无论冬郎,还是逸飞,都对这事抱了期望。

      没想到,在逸飞向雪瑶说出这个好消息之前,雪瑶自有“好消息”,也等着他呢。

      //

      朱雀皇城,一夜清风微雨。

      谷雨时节,气候温和宜人。悦王府之中花木葳蕤,无论草木高低,叶尖上、花瓣上,都挂着小小的露珠。绿叶之间,露出簇簇嫩红的樱桃,惹得鸟儿飞来飞去,觊觎不已。

      才扫过的花园小径,不过是吹了一阵微风,那海棠花瓣便又似下雨似的坠了下来,将碎石子之间的缝隙填满。

      悦王陈泓萱才刚起床。一夜睡得糊里糊涂,休息得并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疲惫。

      她简单披着件外衣立在窗前,向身旁的仕女问道:“雪瑶的院子里,仍然没有动静么?”

      “是,”仕女应了一声,“殿下,世子当真……一夜未归。”

      泓萱并未再说什么,但周遭气氛显得有些凉意了。

      仕女心中畏惧,低下头去,再不敢去看家主的面色。

      说起来,悦王世子陈雪瑶已经快要过十六周岁的生日了,虽然还没有行过及冠礼,但在所有人眼里,都算是个大人了。她这几年声名在外,像泓萱年轻时一般风流潇洒,常常去酒楼伎馆赴宴应酬,致于晚归的。

      不过,还从未像今天这样,一整夜不曾归家。

      那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想必咱们家世子,不过是芳心微动,舍些雨露在外边罢了。

      这对于旁观者来说,或许这场春雨还来得太迟了呢。

      “行了,先下去吧。”此时悦王侍君权慧昭也起身了,“来人,赶紧去安排殿下梳洗,别都在这里愣着了。”

      侍从们各自忙碌去了。

      房内清净下来,慧昭上前揽着泓萱的肩膀抱了抱,轻声劝慰:“殿下不要太忧心了。雪瑶年纪虽小,却一向有分寸,拿得定自己的主意。这一遭……也总是该来的。”

      “我倒不是忧虑这个。”泓萱轻声叹了口气,“那些欢场之中的勾当,都是些表面欢愉,无非是给人散散心罢了,又有什么要紧?我担心的是她年轻眼力浅,只怕识人不清,吃了暗亏。”

      慧昭笑了笑,道:“为人处事,总要有些挫折才是正理。年纪小时经历一些磕绊,长大了才不会栽大跟头。”

      “你倒是放心。”泓萱正没好气。

      听得慧昭忍俊不禁,一面侍奉她穿上外衣,一面柔和回应:“殿下与我一向悉心教养,就是为了她以后的自主。如今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心里有数着呢,咱们做娘做爹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妻夫两个正说着,忽然外边仕女来报:“世子回家来了,只是脸上神情不太好看,想要跟殿下说些事情。”

      泓萱这才将悬在半截的心往下放了放。她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慵懒地应道:“不忙,让她先回去稍微打理一下,来这边用早饭吧,我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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