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女尊]》秋棠梨

12、偏逞飒爽虏获芳心

　　雪瑶一路看来，这千福园铺面一层，乃是后厨和普通小点；二层楼上，是招牌点心和价值不菲的礼品盒，还有副掌柜坐镇，可谈大宗生意；少女一路将她们领到三层，这里倒像是茶舍一样，以帷帐屏风隔出许多雅间，应该是供贵客饮茶及品尝点心用的。

　　雪瑶顺着少女的招待落了座，浅尝一下千福园待客的茶。

　　此时正是春分抢鲜之时，今年新芽刚发，便被加紧采摘下来，赶制成最为难得的“社前茶”，比明前茶还要贵重三分。嫩芽细小，毫毛纤弱，只需用稍热的温水一冲，一阵爽冽的幽芳就萦绕在杯盏中。

　　雪瑶细细品味，只觉得味道不俗。大概宫中的贡茶没有这等山野情趣，真到了山野之间，又没有这样考究的制作方式，实在有意思。

　　虽说千福园只卖点心不卖茶，但只要端出这么一盏茶来，懂行的人自然会叹服，老店有它的独特之处。

　　雨泽捧着茶盏，却无心品尝，只顾着偷眼看雪瑶。她正在细细品味茶水，虽然穿着利落的装扮，但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态度，流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矜贵，让他微微怔忡了一会。

　　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不该失礼的。浅浅饮了口茶，便放了下来，谨守规矩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只听表姐和她说话。

　　雨泽这位表姐，便是现在千福园大掌柜的次女，小名怜儿。自报家门之后，便要问雪瑶名字，雪瑶见三楼也没有外人，便照实说了。

　　怜儿听得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重新见礼，口中道：“真不知是悦王世子大驾光临，其实您只管遣个人来招呼一声，我们给您送到府上去就行，怎得还劳您屈尊，亲自上门？恕小店眼界浅，还不识得大神之面，招待仓促，请世子恕罪。”

　　雪瑶微微笑道：“不必多礼，原本我也是一时兴起，想来城中逛一逛，听到了千福园老店的名号，就自己来了。幸而我亲自上门，不然哪能知道，一个点心铺子还藏着这样的好茶？”

　　怜儿赔笑道：“不敢当世子的夸奖，这原是自家的茶园采的青，由我祖母炒制，本来是自家尝鲜之用。”

　　雪瑶笑道：“我正说呢，若是去茶行买，可买不到这么合乎时令的茶来。”

　　虽然怜儿并不十分在意客人身份，但雪瑶这个身份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不由得拘束起来。雪瑶就着手里的茶水，正好有由头客套一阵，气氛这才渐渐暖了一些。

　　怜儿也恢复了轻松自若，命人拿了两色点心上来，一曰玫瑰绒，一曰丁香酥，笑着介绍道：“世子且看，这两样都是我们的招牌细点。这玫瑰绒是玫瑰花做的，其中有自然的香甜味，丁香酥是椒盐做的，咸馅酥皮，口感最是酥软，老客都说，这两样可谓是百吃不厌，今日也请世子来评鉴一二。”

　　雪瑶见玫瑰绒在盘中，做成玫瑰花的样子，呈现淡雅的粉红色，小巧可爱，一见就让人喜欢。拈起一枚，双唇微张，一朵小花正好入口，舌尖刚尝到甜味，玫瑰的芳香便如融化一般在口中蔓延开来。一层一层的淡香叠加起来，在最末变成浓香馥郁，却丝毫不觉得甜腻。柔和的碎屑在口中浸润，或是吞咽时滑过喉咙，都像是丝绒一般，轻、厚、软、细，不可尽言其妙。

　　雨泽在一边早耐不住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失仪，慌忙压紧牙根，眼巴巴地望着雪瑶。雪瑶咽下一块玫瑰绒，心中愉悦，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果然妙品。”

　　怜儿笑道：“这味点心可是小雨心头所爱，若不是表婶管束严格，他便要天天拿去做三餐吃了。现下小雨是每逢双月，便要来讨一斤玫瑰绒回去的。”说完，只见雨泽仍是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点心，便向他点点头，雨泽拿起一块来送入口中，展了眉，沉浸在美味中。

　　双方浅浅聊几句，雪瑶正想再尝尝那丁香酥，护卫便上楼来禀报时辰，催促她早些动身回府了。雪瑶暗暗忖度时间，若是再在楼上耽搁，恐怕来不及去一趟善王府见逸飞，便立刻起身，来向怜儿辞行。怜儿请她稍待，亲自去挑了个精巧的小盒，装上一匣子招牌点心，坚持不要收雪瑶的银子。

　　只是一盒点心对于悦王世子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人情，还是照价付款更为合适。雪瑶给护卫一个眼色，护卫便去会了账。怜儿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怎么说才好。雪瑶笑道：“今后少不得麻烦贵店。”给她吃颗定心丸。

　　怜儿又送雪瑶到门口，雨泽也得打道回府了。

　　因为元宵灯会上犯过口角，其实他心里始终是有些怕雪瑶的。但是辞别之时，少不得需要相送一段。

　　秦家出身不高，雨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记得上次相见，虽然街市和河水里花灯光彩灼灼，但毕竟夜色侵人，看得不太明白，只知道这人贵气高傲，冷若冰霜。而这次是白日相见，她又是一身骑装飒爽，待人接物亲切，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她那脸庞还没长成，但现在已有些明艳之色。只怕再过几年，到了议亲的年纪，全朱雀皇城的儿郎心中的完美夫人，就是她这个模样。

　　雨泽怔怔地望着她，一时思绪乱纷纷地呆住了。雪瑶登鞍坐稳，回头看了一看，见他这神情，不由得莞尔一笑，向他招了招手，放松了马缰，渐渐走远。

　　雨泽更是如遭轰雷掣电。看她这个笑容，有一股比玫瑰绒更芳香甜蜜的感觉，忽然梗满了他的喉咙，又沉甸甸地向下坠着，仿佛一块石头横亘在腔子里。转年一想，眼前又浮现那晚，她绷起的表情，严厉的口吻，他又是脸上烫红，含羞带愧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想再见她，却又怕见她。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心里，一时空荡荡，一时沉甸甸，说不出是喜是忧，任由晚霞的浮彩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消退，夜风又一遍一遍，拂过这发烫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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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瑶一路走来，到善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冬郎，冬郎连连摆手，笑着说她太客气了，留她和逸飞一起用晚膳，雪瑶便答应了，打发一个护卫回悦王府报信。

　　她在善王府可谓轻车熟路，也不必别人带着，自己提盏灯笼，就往逸飞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雪瑶心里满是欢喜，想着冬郎姨父肯定已经让人通报，逸飞知道她来，应当是高高兴兴地出来迎接的。可没想到，到了门口，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走到正房门前，只见两扇门紧闭着，门口站着几个随从、护卫和书童，纷纷向她行礼问安。看这情形，逸飞应该就在屋里。

　　不料她上前轻轻叩门，门内传来小儿郎低落的声音：“我……今日我不太舒服，不能给姐姐开门。”

　　雪瑶看了看两旁的仆侍，问道：“请医官来看过了吗？”

　　仆侍们互相看了看，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雪瑶皱了皱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威严：“照实说就行，不用遮遮掩掩的。”

　　一个稚嫩书童实在顶不住她的责怪，小声开口：“回世子的话，郡主他……今天本来好好的，可刚才听说您来了，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关了门。我们已经去请医官了，医官马上就到。”

　　雪瑶一听就明白，他并不是真的生病，稍微松了口气。她站在门边，声音放柔：“逸飞哪里不舒服？姐姐若不亲眼看看你，怎么能放心呢？快开门吧。”

　　门闩轻轻一动，门开了。逸飞低着头站在门口，声音低低的：“姐姐请进。”说完，他又对周围的仆侍们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医官也不用来了。”

　　雪瑶走进屋里。天色这么暗了，逸飞还没点灯。她还是悄悄使个眼色，让仆侍们帮忙整理一番。

　　逸飞恹恹地坐在那，在也没说让他们退下的话，任由他们摆饭点灯，伺候布菜，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雪瑶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又不好贸然问出口，只好静静地一起吃了饭，再看逸飞，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饭后，雪瑶本想问个明白，可她试探了几句，逸飞都避而不谈，始终不肯交心。雪瑶只好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失落告辞。

　　逸飞口中敷衍：“我送姐姐。”雪瑶只当没听出他不情愿，又给他一次机会，只是一路出院落，逸飞依然垂着头，什么都不说。

　　雪瑶牵着马，心中犯难：“难不成怪我没有来看他？可是我来了，他却不肯见我，到底是别扭什么？”

　　兴冲冲来了，蔫巴巴走了。她放开马缰，在护卫簇拥之中，沿着深巷缓缓向夜色而去。

　　走到巷口，她似乎感觉到有一股视线目送，回头看了看，只见一片夜色深沉，微风吹拂得墙上灯影跳动，似乎方才那些都是她的错觉。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

　　暗影之中，逸飞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看她将要转过街角，他便不由得跟上几步，站在了巷子当中。

　　雪瑶转过这个弯来，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舍，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只隐约看到巷子中间站着一小小的人影，再要看清时，马儿走得远了，护卫守在旁边，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那纷乱的心绪，就在这匆匆一瞥之后，全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