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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珠翠辉煌助新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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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蘅之第一次学昆曲为它珠玑唱词,优美韵调所折服,唱得好了那余音遏云,绕梁三日不绝,其中更是含情蕴意,情意绵绵,软语温言动心弦。
可惜了风起于青萍之末,战乱爆发,社会一片风雨晦朔,谁还有闲心听这昆曲?这可是百戏之祖啊,怎能就此没落自此?江蘅之便将昆曲当做一生事业,一生挚爱,从不敢忘自己学戏的初心是继承它,发扬它,待到海晏河清时,让昆曲惊艳世人。
因此,他最看不惯那秦润依,为了伺候男人抛下昆曲去当了个小妾,没骨头!他也看不起赵漪平那种富家子弟,只当看唱戏的是个娱乐,瞧着乐呵,一点不懂戏,没内涵!
他这么想着,却也不知世人看他也像个傻子,乱世之中只有他还操着下九流的行当。风雨如晦,他无力上战场,唯有施着胭红,簪着点翠,在百尺戏台踽踽独行,护着昆曲一方山河。
赵漪平回了家后却整日魂不守舍,整日变着法往戏院跑,给江蘅之送花送钱将时下捧戏子的花样都玩了个遍,可就是不招江蘅之待见,他是宁愿和一个穷书生聊戏聊词也不稀得看这些金银俗物一眼。
赵漪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在无数次辗转反侧的深夜里,他终于想起一个可解他心头之惑的人。
“你敢去招惹他你知道《琵琶记》《长生殿》吗,你看过《西厢记》《牡丹亭》吗《桃花扇》你总该了解了吧”
赵漪平愣愣地望着方玉林,摇了摇他那充盈着铜臭味的商业脑袋。
“就你这样的还让人家理你,戏院里的狗都不瞧你!”
“你说得是人话吗?让你来是出谋划策的,不是让你在旁边放几个不臭不响的屁!”
方玉林脸顿时黑了下来,站起来就要走,赵漪平忙拉着他“哎哎,我错了,请方大老板赏个法子!” 求人的姿态还是要有的,赵漪平心里想着,便又露出了一脸贱笑。方玉林冷笑一声
“简单!去打一件上好点翠头面来”
“就行了”
“哼,别急呀,然后再将我刚刚讲的那些昆曲名剧的剧情了解一遍,唱词背下来,还要有一些自己的感想。”
“这……”
“下次把头面给他带过去,和他聊戏,一定要扛过他三回合盘问哦!”
“这都民国了怎得还伺候老佛爷呢!”
“我可是和江蘅之在凤林台从小待到大的,这头面非上好点翠不要,戏服非苏绣缂丝不穿,人非敬戏懂戏不理!当年正旦唱得那么好的秦润依嫁人时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唱着正旦毫无正旦风骨,我走的时候都没敢见他,连夜跑的!”
“这人……人家嫁人关他什么事啊?”
“谁晓得!容不得别人看不起戏呗!唉,我们这三人他只看得上一个苑清啊……苑清对戏也是一等一的痴,和他有得一拼,可惜生死不明。世事无常啊!”
赵漪平听着方玉林说得这些个梨园往事,再联想到当日看到的后台情形,有人为了名声利益放弃了唱戏,有的人只当唱戏是换钱换粮的工具,毫无敬畏,他不禁更怜惜江蘅之,乱世中唯有他能守着一颗初心了。
江蘅之正在台上练着戏,赵漪平难得连续五天没来烦他,这让他很惬意很欣慰,他耳边终于可以清静几日了,想到这他那身段忽然变得轻盈放松,捻一兰花指,嘴角含笑地改了一句《桃花扇》唱词“公子呀,只当我是路旁人,不必相见,不必相见!哈哈哈哈……“ 江蘅之爱戏懂戏但绝不是只照着原本子唱自己给自己上一层桎梏,戏词只要符合他心境,他可是说改就改。
“哎呦!江老板什么事儿能让您乐成这样儿!这悲切的唱词叫您这么一改啊,还真有几分俏皮活泼样儿!哈哈哈!”
笑声未落,那身影便踏进了院子,待江蘅之看清了来人,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身段更是像石化了般僵在那儿,柔柔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将他面庞映照出几许柔和来,有那么一瞬赵漪平甚至觉得江蘅之不那么讨厌他了。
江蘅之这么难得的笑容岂能放过,赵漪平拿起相机便对着江蘅之拍了一张,那可是从西洋人那儿借来的新鲜玩意儿!第一张胶片便给了江蘅之,洗出来的照片,赵漪平可存了好多年。
那相机的闪光灯可快闪坏了江蘅之的眼,“真是讨厌,才几天清静日子,怎么又来了!”这样想着,江蘅之瞥了一眼赵漪平,脸上带着愠怒转头便要走。
“啧啧,江老板生气也这么惹人怜!瞧着照片上的俊郎模样!”
赵漪平说着将装着上好金丝蝴蝶点翠头面的锦盒往江蘅之面前一拦,自己则装着看照片的样子。
江蘅之看着那头面皱成川字的眉头似是舒展了一点,那蝴蝶可比他当日戴的精致得多!江蘅之抬头终于转头看了赵漪平一眼,算他有心!赵漪平见他这模样便知有戏。
“江老板刚刚唱得可是《桃花扇》”
“废话!”
江蘅之瞥了他一眼,伸手便要夺他手中锦盒。赵漪平侧身一转,江蘅之便扑了个空,一头撞到了赵漪平身上,“嘶……”江蘅之手扶着额前抬起头,眉皱的更深了,白了赵漪平一眼,问道“你这不是给我的吗?”
“哟,还真是个财迷。”
“不给拉倒!”江蘅之转身就要走,眼看江蘅之耐心要被耗完了,赵漪平忙伸手拉住他手腕,“别生气嘛,给你的给你的!”
“哼!”
江蘅之拿了锦盒转身又欲走,赵漪平不依了,这几天自己狂补昆曲准备了一肚子干货,可江蘅之一点跟他探讨戏曲的意思都没有,这哪行呢?赵漪平死死抓住他手腕,还俯身将他控制在怀里,他让他走不了半分。
“这么急,江老板这是要去哪儿啊,去见小姑娘啊?要不先跟我探讨探讨戏剧”
赵漪平俯身在江蘅之耳边轻轻地说道,阳光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了工整英俊的脸,眉眼含韵,温热的气息拂过江蘅之的颈边激得江蘅之的耳尖上染了一层薄粉,呵,还真是一副浪荡公子样!江蘅之可不怕这一套,演旦的戏子,无论男女总难免干些陪唱卖笑的勾当,他将赵漪平拉的更近了一些,在他的耳边啐他一声:
“你懂个屁,不要脸!”
冷笑一声便一巴掌拨开了赵漪平的头,径直朝后台走去。赵漪平揉了揉被江蘅之碰过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笑着说了一句:“这唱戏的大爷,拿人钱财还这么嚣张啊……”
江蘅之回到了后台,将门一关,靠在门上,脸上紧绷的弦霎时断了,嘴角弯到了鬓角,捧起那锦盒,宝贝似的慢慢打开了盖子,那是一件极精致的点翠头面,翠蓝的蝴蝶镶着金丝攒线,勾勒出翩翩欲飞的姿态,上面嵌着的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流溢出光彩。
江蘅之忙走到镜前,将那头面往头上一比,走了几步可谓是步步生彩,伴着他的步子,那蝴蝶也好似萦绕于发髻,精致更添几分灵气,江蘅之可最厌带那些个死气沉沉的珠宝,这个可正合他意哩!
江蘅之望了镜中人许久,远看越喜欢,美滋滋地扭了半天,若是教旁人看见了,可得惊叹那平时正经万分的江老板也有这样一面。
待到江蘅之美完了,天色也暗了,他取下头面小心地放入锦盒,盖上盖子,手还抚在盒面上,望向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地又露出笑意,脑中浮现的不是刚刚戴头面的自己,而是刚刚赵漪平把锦盒给他时的模样和俯身在他耳边的细语。
真是像极了他……
等等,他要探讨戏剧敢上我这和我说戏?难不成他没影儿的这几天去学戏了?
因为什么呢……
渐渐地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当他看到镜中的人脸比上了胭脂还红时,终于回过了神,收了嘴角的笑意,使劲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堂堂江老板就被一件首饰拐了心神吗?居然认为某人会因为他去学戏?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