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饮酒 ...
-
“喝酒去?”见陆子延面色不虞,顾盛走在他身侧,突然来了一句。
“也好。”陆子延点头。
顾盛便带着陆子延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有家酒肆,米色粗布上写了斗大个“酒”字,阵阵酒香溢出。
陆子延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好酒。”
当垆煮酒的是个不算年轻的妇人,穿着略显破旧却干净得体的粗布衣衫,熟稔的温了酒,抬眼便是一个笑,“客官可要尝尝?”
见陆子延点头,妇人便手脚麻利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陆子延打眼一看,竟不是寻常瓷器,而是竹杯。
“温两坛梨花白。”顾盛吩咐道。
陆子延摩挲着竹杯,笑道,“先前我父亲曾说,俗事沾了竹便雅了。”
“陆叔叔好见识。”顾盛笑道,“这竹杯做的糙了些,你小心别被扎了。”
“没事,我皮厚。”陆子延毫不介意,说完话脸色就是一变,顾盛瞧着便了然了几分,“被扎了?”
陆子延举起手看了看,右手中指上赫然带了根木刺,他有些委屈,“扎肉里去了。”
“……”顾盛好容易忍住了捶他一顿的冲动,对着正温酒的酒娘道,“有没有针?”
酒娘很快取了针线,陆子延看着那团针线莫名惶恐,“你要把我缝起来吗?”
“手。”顾盛示意陆子延把手伸出来,“把木刺给你挑出来。”
“会不会痛啊。”陆子延泪眼汪汪,“不可以的,我身娇肉贵,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无情,你冷酷!”
“闭嘴。”丝毫不接戏精陆子延的话,顾盛按按额头,“再说废话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陆子延用完好的手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乱说话,保证乖乖的。
见小公子终于安静下来,顾盛满意的点点头,左手捏起陆子延的中指,右手捏着针挑刺。
陆子延一双手保养的极好,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干净的不像一双男人的手。
富贵堆起来的小公子,从一只手上便可窥见一二,没有老茧,顾盛只觉得他捏住了一块羊脂白玉。
刺很小,顾盛缓缓挑破皮肤,生怕弄疼了他,还要忍受陆子延不时的抽气声。
“闭嘴!”忍无可忍的顾盛额头青筋暴起,“给你挑个刺又不是剁了你的手,你再给老子作妖真剁了你手。”
陆子延乖乖坐好,果然不再作妖,看着顾盛挑出木刺,长舒了口气刚想开口,下一秒中指就被顾盛含在口里。
“你干嘛?!”陆子延瞪眼。
顾盛舔了舔他的伤处,陆子延只觉得痒痒的,往后缩了缩手,顾盛放开他的手,给他擦了擦,道,“没留意,下手重了点,流血了。”
所以,刚才是给他止血?
看着手指头,找了半天没找到伤口的陆子延无奈了。
“实在是对不起这位公子。”温好酒的酒娘抱歉的笑了笑,“奴家再赠两位公子一壶十月春可好?”
“无碍。”陆子延摆摆手,拿起酒壶先给顾盛斟满,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看着满满一杯,又看了眼顾盛,陆子延皱皱眉,“盛哥,打个商量?”
“怎么?”顾盛看他,“梨花白喝不死人,你若是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便是。”
“真不愧我盛哥!”陆子延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
酒液入喉的时候带了些梨花的清香,像是三月穿过深深大树的风,又像是仲夏夜半蒸腾的草木的香。
陆子延似乎想到了从前。
关于六岁以前的记忆很少很少,假作女儿教养的陆子延,或者说崔子嫣,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很少有嘉奖。
永远是“不够”二字。
他是太女的“女儿”,待崔霂敏继位便是明月王朝的新任太女,他要学的有很多。
他的母亲与他的姨母争夺那个位置,崔子嫣做的更好,崔霂敏争夺那个位子的筹码便越多。
所以周围人似乎潜意识忘了崔子嫣不过是才几岁的小孩子。
六岁之前的崔子嫣背负着周围人的期待,换来六岁之后的陆子延苟且偷生,在荣城流浪偷食。
崔霂敏大概永远没有真正爱过自己这个儿子吧,她爱的是皇位,是权势是自己,或许还要加上一个陆巡。
若他是女儿身,也许就不会被抛弃。
或许是喝多了,又或许是借酒浇愁,分明没有喝醉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陆子延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抱着身边的人又哭又笑,顾盛倒也不恼他,只是见陆子延又要喝的时候伸手拦住了。
“我送你回家。”冰敲碎玉的声音响起,陆子延怔了怔,回家啊,他哪有家……
街上风一吹,陆子延倒是清醒了几分,天边亮着几颗星子,陆子延按按额头,“天黑了啊。”
“嗯。”
顾盛将陆子延带回右相府,过了二门便看见陆老爷子盘腿坐在树下,旁边放了壶酒,已然空了。
“太公!”陆子延气冲冲的跑过去,站在陆老爷子面前,带着三分埋怨七分,愤怒,“先前李太医不是嘱咐您少喝酒嘛!”
“延延回来了啊……”陆老爷子眯了眯眼,“顾盛也跟来了,我看、看你啊,是半刻离不了我们延延……”
“太公喝多了,我扶您回去。”陆子延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偷偷看了一眼顾盛,顾盛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扶太公回去,你,你要不住下?”陆子延有些结巴,顾盛点点头,“也好。”
他们二人扶着陆老爷子,一路送到了长竹园,出了长竹园,陆子延抖抖衣服,“好热的天。”
顾盛睨了他一眼,“眼下快立秋了你跟我说热?陆子延,你是被捅糊涂了吗?”
陆子延他无语凝噎。
两人并肩回了秋华院,开门的时候朱颜便迎了出来,“公子回来了……顾大人也来了。”
“翠黛打了热水来,公子要不要擦擦身子?”替陆子延脱下外袍,朱颜轻声问道。
“也好。”陆公子笑道,待翠黛端来热水后便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早些歇息。”
朱颜二人便依言退下,陆子延看了眼坐在外间的顾盛,眼里带了两分笑意,“不若本公子伺候顾大人,如何?”
“怎敢劳烦公子。”他霸道冷酷的顾大人冷哼一声,“早些歇下,梨花白虽说是花酿,到底是伤身。”
陆子延微微点点头,方才虽说在太公面前一切如常,可到底是有了醉意。
他幼时曾病过一场,御医说伤了身子,又兼着后来颠沛流离几年,身子总不见好,是以陆老爷子金口玉言,从不许他饮酒。
更遑论旁人家的公子早十一二便有了得脸的通房暖床,他十六岁至今只有两个贴身婢女。
可见陆家家教极严,也可见陆子延跟着顾家世子爷学了多少不该学的。
顾盛拧干帕子,擦了擦陆子延的脖子和手,替他解下外袍换上里衣,温声把人送上床,“早些歇着。”
陆子延便乖乖上床,白色中衣穿在身上略宽松了些,动作稍微一大便露出精致的锁骨,顾盛微微移开眼,神态略有些不自然。
待陆子延歇下,顾盛这才悄然退出内室,掩好门便瞧见门口静立着的翠黛,低声嘱咐道,“你家公子歇下了。”
翠黛微微点点头,向顾盛行礼道,“顾世子可是要去厢房?”
往常顾盛虽是在陆家过夜,皆是住在秋华院厢房,从不肯在陆子延卧房歇下。
顾盛回头看了一眼酸枣红木上雕出的云纹,只道了句,”明日大理寺有案子,我便先走了。”
“是。”翠黛敛目,持着翠绸绣纹灯笼,像一副沉静的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