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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画与金凤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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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夜间是有宵禁的,顾盛走在寂静的大街上,手里还提着陆家友情赠送的灯笼。
枣红色木杆上雕着海棠花纹,烛光透过水月绸,所触一团溶溶暖色天光,他看着,便勾起了一抹笑容。
很淡, 也很暖,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杀神阎王的大理寺寺卿脸上。
次日清晨,陆子延早早便醒了,按了按发昏的额头,差朱颜吩咐厨房煮着醒酒汤。
“早便吩咐厨房熬好了。”朱颜笑吟吟给自家公子梳开长发,“今儿个厨房李叔还跟我说着,若是少爷再饮酒,便要告诉老爷了。”
长发一梳到尾,朱颜道,“所以公子以后还是莫要饮酒了。”
“你这人。”陆子延翻了个白眼,随手递了枚白玉簪子过去,“顾世子昨夜走的”
“这您便要问翠黛了。”朱颜笑着接过簪子,"这枚不是您十五岁生辰宴时顾世子送您的前两日翠黛同奴婢讲丢了,奴婢可是找了好久,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拿走了。”
陆子延摸了摸鼻子,“我忘同你讲了,前两日父亲在我这拿了个簪子来用,我随手放在一边,便忘了这事。”
“那奴婢方才的话却有不妥了。”朱颜放下手里的头发,站直身子行了个礼,“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陆子延摆摆手示意朱颜起身,朱颜替他梳好头发,用簪子固定好,轻声问道,“公子今日可是要去诗会?”
“你这又是在哪里听说什么劳什子诗会?” 陆子延的桃花眼微微勾起,恍然带笑。
“可不就是前两日递来的贴子,说是什么临月居士下的贴子,奴婢倒也不懂,只同往常那些贴子一并放在书案上,今早收拾的时候便看到请帖在案上放着,奴婢便以为您要去。”
说着还欠身行了一礼,“妄自猜测主子,是奴婢的不是。”
“去倒也无妨。”陆子延笑道,“临月居士可是个妙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带着笑纹,朱颜微微错开目光,心里却道自家公子越发貌美。
吃了饭,陆子延穿了件绸衫,像模像将拿了把折扇,“啪”的一合便就是一派世家公子风流倜傥。
“你家公子我便走了。”折扇合上,轻挑朱颜下巴,活脱脱一副调戏良家少女的恶霸模样。
却被良家少女朱颜一巴掌拍开,“公子若是这般,奴婢可要告诉老爷了。”
陆子延(假装)自然地收回手,优雅的离开。
诗会就在城南,与金凤楼只隔了一间点心铺子,唤作调露园,先前陆子建还嫌弃这名字脂粉气太浓,架不住临月居士喜欢,还巴巴的扯着给他讲了一番色即是空的道理。
调露园进门便是一汪荷花池,陆子延递了帖子,携小厮施施然去了后园。
后园有一处梅花开得极好,可惜不是雪落时分,不然皑皑白雪与艳艳红梅倒是相得益彰。
唤小厮去取了笔墨,陆子延坐在梅园一角,调墨作画。
小厮名唤松月,生得眉清目秀,垂手侍立在陆子延身侧,静默看陆子延作画。
临月居士很快复看到了陆子延,他这人天然便是人群最耀眼的存在。
临月居士轻扬佛号,向面前的人告了罪,快步走向陆子延,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少年笔下的梅树。
陆子处搁笔,由松月服侍着净了手,拿白帕子擦干净,这才抬起脸来看了一眼临月居士。
那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临月微微愣了愣,片刻才道,“许久未见,公子风采更盛。”
“居士谬赞。”陆子延起身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临月双掌合什,轻扬了一声佛号道,“公子过谦了。”
他的光落在纸面上开得妖艳的红梅,垂目道,”只是公子可否为贫僧指点迷津”
“大师佛学高深,过谦了。”陆子延的目光同样落在画纸上,睫毛微颤,像是一只沾湿了翅的蝶。
“敢问世子,此画何解”
画中唯一人一猫一梅而已,画中人着玄衣,狐裘落在雪上,黑白分明。美得惊心动魄
”无解。”目光落在画中男人一头墨发之上,陆子延心神微动,伸手揭了那幅画。
“居士若是喜欢,在下再为居士做一幅便是。”
显而易见小公子被惹恼了,收起了向来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转而换了另一副性子。
临月多少能猜到陆子延画中男子是谁,他们明华王朝虽说对于南风事并不是过分抵制,便连上京也有南风馆,可说到底,如他们这般世家子弟,这条路终究是难走的。
但是陆子延并没有想得太远,从小流离颠沛过的人,大多不会想得太远太多。
因为他们没有未来,更不会主动设想未来。
所以陆子廷是上京活得最肆意妄为的世家子弟,他娇纵矜贵而又不拘于时,像桃花一般灼灼绽放于上京。
见陆子延生气了,临月居士依旧笑眯咪地道,“是贫僧多言,公子莫恼。”
他话说到这份上,陆子延倒也不好意思继续生气,只是到底是不太想留在这里,故而告歉离开。
出了调露园,陆子延鬼使神差地进了金凤楼,松月只得跟在陆子延身后,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
“公子这……不好罢。”拉住自家公子,松月兔子一样红了脸,若是叫相爷知晓此事,怕他不死也脱层皮。
陆子延好笑的看了一眼小厮,不由得失笑道,“怕什么?”
松月低头不敢说什么,脖子上染了淡淡的粉色,陆子延睨了他一眼,直接进了金凤楼。
果不其然,松月紧巴巴的跟了进来。
陆子延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显,对着面前风韵犹存的老鸨道,“我来找越奴。”
老鸨刚要开口,便被台上的唱腔打断,唱腔婉转,陆子延难得来了兴致,抬手止住了老鸨的话头。
金凤楼不止做皮肉生意,白日里也有些楼子里的姑娘搭台唱戏――头牌姑娘华浓便有一把好嗓子。
陆子延施施然坐在台下打着拍子,这倒不是明华王朝的曲子,陆子延从未听过,觉得有几分新鲜。
“这是什么曲子?”待那姑娘唱完,陆子延伸手把姑娘叫到面前,见那姑娘掀开面纱,微愣了愣。
那姑娘一身的好皮肉,肤白胜雪,一双眸子盈盈若剪尺秋水,刚好应了那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他愣住倒不是因为这女人貌美,貌美的女人他见过不少,而是因为这女人恰好就是越奴。
越奴盈盈施了一礼,抬手低眉皆是风情,笑道,“不知公子到来,越奴有失远迎。”
“越奴有一把好嗓子。”陆子延道,眼里恍然带着两分笑意。
“蒙公子赞誉,越奴万不敢当。”女人折腰行礼,便连声音也是柔的,“不知公子前来有何事?”
“啊……没事。”陆子延按了按手中的折扇,缓了缓才道,“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