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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summ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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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的时候,耳边是敲键盘的声音,我怅然的挣了挣眼睛,只觉得周身仿佛浸入了黑暗,好不容易撑开眼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嗓子干痒,咳了一声,听出些许哑音。
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总是会先用五官用身体触碰这个真实的世界。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响动,敲键盘的声音消失,阿丽萨走了过来。
她把水放到一旁,却未置一词。
我慢慢坐起来,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下午六点半。”阿丽萨平平的说。
我发觉有些不对劲,眼睛看向她,书桌旁的台灯背向这里,但她脸上的冷漠即便在暗处也一眼就能看见。
“发生什么了?阿丽萨。”我问。
阿丽萨的性格大方直接,她是不屑于将情绪躲躲藏藏的人。
“你不是说你对乔治不感兴趣吗?”
乔治?我花了三秒钟将这个名字对上酒吧发生的事。
酒吧。
我想起阿丽萨那天逛完超市回来说她要追乔治,这里的女孩大胆热情奔放,喜欢便会表现出来。比起暗恋的小情愫,她们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我有些头疼。
“我只是醉了。”我如实说。
“但你应该知道,我说过我要追他,那你就应该尽可能的远离他!”阿丽萨生气道。
我完全乱了,我不知道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呆呆的坐在床上,没有看向阿丽萨,也没有想任何辩解之词。
“summer,你不够朋友。”
我似乎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嘴边却泛起恶心,胃里突然一股翻涌,我冲到卫生间坐到马桶旁边止不住的干呕。
阿丽萨跟了过来,不停的拍着我的背。
干呕到眼泪直掉,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我缓了缓,湿着眼看向阿丽萨,“对不起。”。
“他喜欢你。”阿丽萨没头没脑的说。
我皱了皱眉,费力咽了下喉咙,“啊”了一声。
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阿丽萨没等我再说话,径自跑了出去。
我的手垂到地板上,闭了闭眼,干呕逼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可真是糟糕,连在这里唯一的友谊维持不好。
阿丽萨说我不够朋友。
可从小到大,我真正能称得上为朋友的又有几个。通常别人说这句话是因为朋友不多,而我的现实因素是:我没有朋友。
为什么呢。
我努力回想问题的答案。
如果一切都事出有因,那我必须从不记事开始说起。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婚,我跟着父亲,从此再未见过母亲,我清晰的记得,小学数学课的七巧板,我笨笨的拿着奶奶用巨大的纸板做成的不规则图形放到桌子上时的窃笑声,老师扑过来的撕扯和质问是我学到的第一堂课,远处我定定望着那时候所谓的朋友,她桌子上摆着漂亮的纸张,上面的一笔一划一色一彩狠狠地击垮着我的心。
前一天晚上奶奶带着这个现在被众人嘲笑的怪异物体从她家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奶奶很聪明的哈哈哈。
从那时我便学会了沉默,就像我从未问过父亲:母亲去哪儿了一般,我并未质问我那位所谓的朋友。
只是,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便划分出:我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而我的世界中除了我和奶奶再无旁人。
直到高中父亲吸毒被抓,在邻里街坊的指点声中,奶奶迫不得已带我远离那座一山村,接近了人们向往的复杂虚伪的县城。
我胆大妄为,在一堆打劫中,提出要加入。
原则是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如果非要加一条的话,可能是活着,让奶奶活着。
仅此而已。
再然后呢,再然后,我就遇到了景然,我的生活发生了空前的改变。
我从来不把他当朋友,甚至自作主张的将他据为己有。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热情迷乱的都市。
认识阿丽萨的一周之中,我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来自朋友的温暖。说起来有点可笑,我在大学宿舍里沉默寡言格格不入,却在陌生的英国开始了我的友谊。
但现在的我又在做了什么!?
我爬起来走到洗漱台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抹了把脸,走到房间,阿丽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坐到床边,翻出手机,一连串的陌生电话顶在界面上。
时间指向七点十五的时候,阿丽萨走了进来,头也不抬的说:“外边有人找你。”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问出去“是谁?”。
作罢,我穿着睡衣,一脸素颜,甚至肿胀着眼睛,走到门口。
宿舍外是一条长廊,乔治对立在门口。见我打开门,立马端着笑脸迎上来。
“你怎么样了?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我只好来找你了。”他耸了耸肩,一脸坦然的说。
他的理由恰到好处,我甚至想不到该怎样说明昨晚的无意识。
我顺着他弯了弯嘴,憋出一个笑脸说:“我刚醒,一切都好,只是醉了。”
“昨天是你第一次喝酒?”
“不是,可能最近压力太大。”
确实不是,我初到县城跟一堆打劫的男生混场子的时候,一瓶接一瓶的干过。
我倚在门口,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是阿丽萨,外面是乔治。我想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昨晚,可能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阿丽萨。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无比悲伤。
一个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人由于这世间的一点点温暖开始变得四下顾忌,奶奶说这是羁绊,美丽的羁绊。
乔治很高,站在我旁边,我只能够到他的肩膀上,我抬头看他的时候。
他抢先问:“你哭过?”
我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谁知道,可能梦里?”
话落我无声的笑了笑。
乔治却绷住了脸色。
我想我们本就没什么好谈的,话题本就应该结束了。
于是我全心全力的想结束语。
“你应该有问题要问。”乔治突然说,坚定而又自信。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他无奈挑了挑眉:“我学过心理学。”
我点点头,“在中国大家都有个既定的法则: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时候,就不要讲。”
“那在中国有没有说,你可以给风讲。风可不在人制定的法则里。”
我失声笑了笑,有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迸发出来。
乔治的背重新靠在墙上,随着我的笑,弯着嘴唇说:“当然,别人也不会知道我懂唇语。”
我再次惊讶,“不可思议。”
“或许缘分使然!?”他说。
随着这句话,我笑容淡了下去,我在想该如何组织甚至精简我的语言。
跟景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唯唯诺诺,变得不像自己。所以现在,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不想再失去自己。不想再变得矫情敏感。
“我……我做错了一些事,该怎么取得别人的原谅?”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问,声音不大不小,甚至我有点害怕阿丽萨会听到。
“真诚。”他给出了他的答案,又继续说,“就像我刚刚用‘心理学’‘唇语’得到了你想说的话一样。”
我似懂非懂,但依旧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摇了摇头:“明天周日,如果感兴趣的话,或许我可以带你去教堂。”
或许,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可能我的状态不太适合,不过还是谢谢你。”
乔治不以为然,说:“好,下次有机会再带你。”
话落便说了再见,走向另一边下了楼梯。
他没有给我任何负担,甚至既带风来又带风去,规规矩矩,与人交往的分寸在他那里似乎已经形成了缜密的思维和记忆。
奶奶说,生命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景然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阿丽萨是为了让我感受友情,那么乔治呢?
他是怎样的存在?
我深呼吸,转身进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