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肖和

54、重逢3

　　因为遇到了火玄和橙橙，顾楠闲逛的心情没有了。她焉焉地回家了。
　　白天，外婆大概是去老年会活动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顾楠上了二楼，打开门，却呆住了。
　　房间的窗户打开，有个人正翘着二郎腿，毫无姿态可言的坐在她的书桌上。见她开门，挑眉咧嘴一笑：“哟。”
　　“火玄？”顾楠吸了一口冷气，站在门口没有动。
　　火玄双手插兜，非常帅气地从书桌上一跃而起，落到她面前，“自然是本大爷。”
　　“你，你，你……你知道我谁？”
　　“人类女人，你是在小瞧本大爷的记性吗？就算你的名字没有什么特色，听一遍我也记住了。”火玄活动了一下脖子，不屑一顾，“不就是顾楠吗？”
　　“你，你怎么会记得我？！”顾楠惊呼，不敢置信，“明明……”
　　“明明所有人都忘记你的存在了，连那只死狐狸也是。”火玄截过话头。
　　“没错……”
　　“呵。”火玄冷哼一声，露出不爽的嘲讽的笑声，“那是因为你的记性不太好。”他回身，重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开衬衣，然后指着自己的脖子道，“难道你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吗？啊？”
　　顾楠愣了愣，看着对方显然十分火大的样子，又愣了愣。目光在火玄的脸上和脖子上来回打量半天，终于想起了什么，啊的叫了一声。
　　“想起来了？”
　　“项圈？”顾楠试探性地问道。
　　“亏你还能想起来。”火玄重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火玄，眼里冒着火，似乎想要把她揍一顿。顾楠解除了和苏幕遮的联系，也切断了和妖界的联系。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情，他的脖子上还带着受她钳制的项圈。
　　所以当所有人都忘记了顾楠这个女人的时候，他还记得。
　　想着这件事情，他就火大的要死，他和这个女人非亲非故，搞什么要他来记住。神的安排，简直不可理喻。
　　“快点解开这个该死的项圈！”火玄道。
　　“啊啊 ，对不起，这就帮你解开。”顾楠连忙走到火玄身边。
　　火玄昂起脖子，她的手伸过去，皮质项圈就在他脖子间显现出来。顾楠在上面摸索着，寻找解开的锁扣。
　　“橙橙，她还好吗？”顾楠问道。
　　火玄哼哼两声，自傲地说道：“跟着本大爷，当然好。”
　　“是吗，太好了。”顾楠笑了笑。随后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那……他呢……”
　　“很好。”火玄翻了一个白眼，见顾楠脸上的神色，才又说道：“过两天就是山神交接仪式，他马上登上妖生巅峰了，正春风得意呢。”
　　“真好……”顾楠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火玄别开眼睛。
　　顾楠继续沉默着在他脖子间摆弄。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火玄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行不行啊？！”
　　“这个……”顾楠面露尴尬之色，“我好像解不开。”
　　“什么？！”火玄跳起来，“解不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解不开的意思。”顾楠额头冒出微汗，眼见火玄脸上怒色渐起，干笑道，“我已经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解开的地方。”
　　火玄怒目。
　　“会不会是要说什么解开的咒语？”
　　“你问我我问谁？就算真有咒语，你自己不知道吗？”火玄气道。
　　“我……不知道啊……”顾楠弱弱地说。苏幕遮当初只交待她不能轻易解开项圈，却没有告诉她要怎么解开，“真的不知道啊。”她发誓。
　　火玄眼中已经有熊熊烧起的火焰了。
　　顾楠吓得赶紧退开三步，“你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这个项圈本来就只有你能解，你都解不开，还能想什么其他的办法。”
　　“不然，你问问他？”
　　火玄一记眼刀劈过来，恨恨道：“他把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问个屁！”
　　“我真的无能为力，对不起。”顾楠万分愧疚又真诚地道歉。
　　“算了！”火玄踏上窗台，往上一跳，消失了身影。

　　苏幕遮跟在小童身后，在长廊里曲曲折折的绕着。
　　“去。带着他去认认。”山神指着长廊两侧的房子对着小童说道。
　　于是，苏幕遮就跟着小童参观起这一处特殊的地方。
　　长廊曲曲折折，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两侧都是房间。每一间房间都有所不同。
　　小童一间一间打开了让他看个仔细清楚。
　　数不清的房间中，有普通的，只放一桌一椅，或者什么都不放的，也有不同学常的，如其中有四季盛开的鲜花，有青翠的碧草，有清澈的湖水，有涓涓的溪流……
　　苏幕遮一间一间眼花缭乱地看着。
　　就算呆在山神界中足不出户，也能阅尽四季风景，山川河海，更有人间景象，红尘滚滚。此间种种，不一而足。
　　看着，看着，苏幕遮突然看见一间屋子。屋子狭长，四周都是玻璃。屋里只放了一张矮案几。奇的是，案几上还放着一杯茶。
　　苏幕遮摸了摸，茶杯温热，仿佛这杯茶才倒了不久。
　　“为什么要在这里倒上一杯茶？”苏幕遮问道。
　　小童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不知。”
　　苏幕遮想了想，又问道：“那这是什么茶？”
　　小童回答：“了前尘。”
　　“了前尘？”苏幕遮端起茶杯端详，末了，又轻轻放回案几上去了。“再去其他的房间看看吧。”他对着小童说道。
　　走着，走着，苏幕遮来到了另外一间屋子。屋子不大，临窗放着一张睡榻。窗户开着，窗外一株桃花开得正好。
　　“这里是……”他慢慢走进去，走到睡榻旁边，伸手抚摸着微凉的主席，面露怀念之色。
　　这里是他醒来的地方。
　　两年前他突遭天劫，重伤难遇，连保持人型也做不到。是山神大人，留他在山神界。天劫过后，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房间。
　　他还记得醒来时，那满眼的桃花，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正出着神，窗外一阵风吹过，桃树飒飒作响，花瓣从窗户飘然而落，悠悠落在了他的手边。
　　——真好看。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轻笑。
　　他的手边出现了另外一只手，手指纤细小巧。那只手从他的手边将那片掉落的花瓣捏起来。
　　苏幕遮豁然扭头。然而身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小童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着，房间里，除了他，哪里有别的人。
　　刚才那是——什么？
　　苏幕遮眉头微微蹙起来。
　　后面的房间，苏幕遮已经无心再看。
　　“山神大人说，苏大人连日忙碌，眼下距离祭祀只剩下几天的时间，请苏大人好好休息，到时候准备典礼就可以了。”小童说道。
　　苏幕遮点点头。
　　从山神界中出来，他往绿鸣山中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而调头朝着暮云镇而去。
　　没想到还没到暮云镇上，就被人半途拦住了。
　　“有事？”苏幕遮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淡淡问道。
　　“没事！”火玄露出尖尖的犬齿，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只是十分火大，看见有人忘得一干二净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十分不爽！”
　　苏幕遮皱起眉头，“有话直说。”
　　火玄手掌一翻，一团幽蓝的火焰出现在他掌心，“简单。想揍你！”话音刚落，手掌一扬，火球急速朝着苏幕遮飞过去。同时，他一踏脚，身形往前直冲，“嗷呜。”一声长啸，数个火团紧跟着飞出。
　　苏幕遮侧身躲过第一个火球，手腕一翻一甩，身周瞬间浮现出数十团狐火，狐火和火玄的火球撞了正着，砰砰砰，一连串炸裂声响起。
　　苏幕遮抬臂一挡，把火玄飞起的一脚格挡在外。两人同时退出几步，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原因呢？”苏幕遮沉下脸来。
　　“原因？”火玄冷笑，“恐怕说了你也不知道。”他一握拳，黑色细长的尾巴和尖尖的尾巴冒出来。
　　苏幕遮皱起眉头，“看来，你是故意挑衅了。”他瞳孔微张，尾巴和耳朵和冒出来。
　　“是不是故意挑衅，你自己去看吧。”火玄朝着苏幕遮扔出一样东西。
　　苏幕遮一扬手，啪的抓住。他看了一眼，是个纸团，“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本大爷不打了。”火玄摇身，将耳朵和尾巴收回去。随即几个跳身，走了。
　　“莫名其妙。”苏幕遮也收回了尾巴和耳朵。他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纸团，将它打开。
　　皱皱巴巴的白纸上，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示出主人的张狂性格。那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暮云镇上的一个地址。
　　他和火玄，自从在争夺山神之位的比试后就鲜少有交集。如今，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只为了给他一个地址，怎么看也不简单。
　　苏幕遮思忖片刻，决定去看看。

　　苏幕遮越是往那个地方走，心中就越是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对这片街道有熟悉。
　　太奇怪了，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但是——
　　苏幕遮在拐角处往左拐。他的身体，似乎很熟悉这里，要往哪里走，从哪里拐弯，从哪里进入小巷，他的脚步一点都不曾犹豫。
　　很快，他就在一个巷口停下来了。
　　他看着小巷里的几乎人家，几乎每家人都有小院，小院中栽花种草，单从外表来看，每户人家都是如此相似。他的目光却越过巷口的几户人家，直直地落到其中的一户上。
　　白纸被捏在他的手里，被风一吹，纸角微微的晃动。
　　他慢慢走了过去，最终在那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院落里种着好几种果树，树头挂着未熟的果子，树下有一口浅口大缸，缸中漂着翠绿的睡莲叶，另一边放着大大小小数盆盆栽。
　　苏幕遮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里窗户半开着，能看到屋里的米白色窗帘。
　　忽然，苏幕遮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身形一跃，跳到了屋顶上。随后他隐了身形，站在屋顶往下瞧。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披散在身后，飘飘的。
　　她从屋里拖了把躺椅出来，拖到树下大缸旁，自己往上一躺。
　　此刻，已经快要接近傍晚，翠意森森的小院中不时有风吹过。她躲在树荫下，树影重重，模糊了她的面容。
　　女人往躺椅上一躺之后，就闭上眼睛。
　　苏幕遮等了一阵，见女人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他维持着隐匿的身形从屋顶下翩然而下，站到了女人的身边。
　　他打量了一番女人的面容，很陌生，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又回首打量小院和屋子，也是十分普通，看不出半点异样。
　　这个地方普普通通，毫无问题的地方，火玄为为什么要引他来？
　　苏幕遮心中疑惑。
　　引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就为了让他看一看普通的人类人家？
　　太莫名其妙了。
　　正不解的时候，苏幕遮听见女人低吟了一声。他低头去看，女人眼珠快速转动着。她的嘴角轻咬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要哭，似乎是正在做一个伤心的梦。
　　苏幕遮转身要走，忽然瞥见有一点细碎的光闪了闪。
　　原来是睡梦中的女人不安稳，翻了身，她脖子里挂着的东西就滑落了出来。
　　那是一个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一圈水波花纹。
　　戒指反射着细碎的银色光芒。
　　苏幕遮停住了脚步，凝视着那枚戒指。随后，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慢慢伸出手去。
　　阳光照耀下的小院地面上，原本只有女人和躺椅的影子。然而，此刻却慢慢出现了另外一个修长的影子。那个影子在慢慢地靠近躺椅，一点一点的融合在一起。
　　指尖和戒指只差毫厘就能触碰在一起。
　　女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苏幕遮愣住了。他在女人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女人乍然见到他，似乎是愣住了。随后，她的睫毛微微颤抖起来，“我是在做梦吗？”女人的喃喃低语她的神色十分开心似的，“我好想你。”声音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哭腔。
　　苏幕遮没有出声，余光瞥了一眼戒指。
　　女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抓住戒指，幽微的笑道：“你给的礼物，我一直有好好带在身边。”说完，又抬头看他，
　　苏幕遮依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他看出女人眼中神色恍惚，恐怕是以为在做梦。
　　“有好多次，我都希望在梦里见你，可是，我总是见不到你。就算见到了，也看不清你的样子。”女人委屈哽咽，“我好害怕我会忘记你。”她伸出手，想要抚摸苏幕遮的脸，却又停住了，“万一我碰了你，这场美梦就消失了怎么办。我真希望，我能一直这样不要醒来。那样，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了……”她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苏幕遮伸出手，在女人后颈上点了一下。
　　女人身体一软，倒了回去。
　　苏幕遮神色复杂地盯着女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认识他。可是他对这个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那枚戒指。他的感受不会错，戒指上流淌着他的气息。而女人说，戒指是礼物。那是谁送的礼物？这个礼物又为什么和他有关？
　　苏幕遮再次伸手，想把戒指带走。
　　却见到女人的眼角滑下了一行泪。
　　仿佛是下意识的，他抬手轻轻擦干了那行泪。然后，他被自己的行为震住了。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忘得一干二净活得逍遥自在！
　　火玄的话猛的在脑中响起。
　　苏幕遮眼光沉沉，看起来，他要去找火玄一趟了。
　　疑问太多，而众多疑问团团包围的中心，让他隐约有种感觉，他似乎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