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肖和

4、暮云镇

　　满眼都是绿色，爬着藤蔓的树干又粗又状，阻挡在自己面前，仿佛是一个个无情的坏人。歪歪扭扭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无措地看着眼前一片陌生的环境，心中渐渐升起名为害怕的情绪。
　　“不害怕，不害怕，没有坏人，没有坏人……”她的口中不断的念念叨叨，胡乱在密林中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圆点红裙上沾着泥巴，肉乎乎圆滚滚的腿上有刮擦的伤痕。
　　“不害怕……不害怕……不……啊啊！”扑棱扑棱，从树林间传来不明的声响，女童吓得大喊，脸登时变白，又逐渐变红，眼泪渗出了眼眶。
　　小女孩抽抽搭搭，带着哭腔，“不怕……不怕……我才不怕……”她继续朝前走去，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咚的一声，小女孩脸朝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小女孩爬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擦破皮又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的双手，嘴巴瘪了瘪，又瘪了瘪。圆乎乎的小脸慢慢涨红，豆大的眼泪流下来，年幼的女孩终于没忍住，大哭了起来：“呜……呜哇……外……外婆……回家……我要回家……呜哇……”
　　树林里回荡着小女孩的哭声。
　　“喂，你没事吧？”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女孩一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停止了大哭。
　　不知是因为阳光太过耀眼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明明能看到对方穿着衣服，以及从衣袖中露出的细细的手臂，却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容貌。
　　和自己身高相仿的小男孩出现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明明也只是双稚嫩的双手，但是小女孩却觉得突然安心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收了回去，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双伸向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刷。
　　顾楠睁开了眼睛。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刺眼得她不得不用手挡了一下。
　　看着被阳光照射，外轮廓有些发光的手，顾楠有些恍惚：“好像……做了什么梦？”似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遇到了危险，然后呢？有人来拉住了自己，再然后呢？
　　夜晚的梦境如同尘烟一样，消逝在清晨的阳光里。
　　“楠楠。”楼下响起了外婆的呼唤声。
　　“来啦。”顾楠回应道，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手臂伸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短针指向了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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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兼职……迟到了！”顾楠反应过来，慌张穿好衣服，冲下楼去。她胡乱抓起桌上的食物，急急忙忙往外冲，“外婆，我走啦！”
　　“慢点。”外婆嘱咐道。
　　“好……啊！”顾楠已经冲到了小院门口，刚回应外婆的嘱咐，就觉得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但是很快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
　　顾楠转头，见苏幕遮正抓住自己的手臂，“小心点。”他笑道。
　　顾楠只觉得心猛然跳了一下。要死，美人笑起来就是勾人。心中如此感叹着，顾楠脸上还淡定道：“谢谢。”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过身快步离开。
　　而苏幕遮，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型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他注视着匆匆远去的背影，脸上带着淡淡的打趣的笑意，仿佛那个莽莽撞撞赶路的背影十分有趣似的。
　　顾楠一路急急忙忙赶到兼职的杂货铺。她推开铁门的时候，阳光正好，罗非先生穿着大裤衩子白背心，四仰八叉的躺在竹制躺椅上晒太阳。
　　“老板，对不起，我来迟了。”顾楠没想到进门就被抓个正着，而且还是上班第一天。
　　“啊……”罗非先生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听起来像是尚未清醒，“你来啦。”说完，眼睛一闭，不再搭理。
　　顾楠站在一边，有点囧。她等了一会儿，见罗非先生似乎真的要睡过去了，才又斟酌着开口：“那个，我要做点什么吗？”
　　“随便，你自己看着办。”罗非先生懒洋洋的挥挥手，“旁边一点，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见罗非先生一副睡迷糊的样子，顾楠无奈，只能先进到店里。她看了看周围，货架上玲琅满目的商品，想了想，拿起一块抹布，开始仔仔细细地擦货架。
　　擦拭货架的时候，近距离的和商品接触，顾楠才发现，种类实在是超乎想象的五花八门，甚至在某些角落还有让她实在难以理解的东西。比如，那个看起来像是一截树枝的黑黢黢的东西，再比如，那个摸起来软软滑滑像是隆胸硅胶一样的东西，再比如，十分逼真的仿真眼珠……
　　“哇……这些东西，到底有谁会买啊……”顾楠一边擦拭一边看得出神，完全被店里的东西吸引住了兴趣。
　　“都是些破烂玩意，你要的话，可以便宜卖你。”罗非先生懒洋洋的话语响起。他从靠近门口的货架上拿起了一些东西，丢进塑料袋里，然后挑起桌上的一副太阳眼镜，“我去送货，你好好看店。”说完，戴上太阳镜就出门了。
　　走到门口，罗非先生又停顿了一下，把太阳眼镜稍微下拉，略微压低下巴，看着顾楠说道：“你偷懒也没有关系，反正店里没什么生意。”说完，留下顾楠一个人凌乱。
　　等把货架全部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之后，顾楠伸展了一下身体，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
　　接下啦，干什么呢？
　　顾楠环顾了一下四周，陷入沉思。
　　苦苦思考了半天，顾楠放弃了。算啦，目前看来自己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了，那就暂时等着罗非先生回来再说吧。
　　这么想着，顾楠坐到了门口的柜台旁边，枯坐了一会儿，看见屋外阳光正好，顾楠起身走到了屋外。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清而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正好，草木翠绿。真是一个让人身心舒畅的好天气。
　　小院中还摆着竹制的躺椅。顾楠躺上去，躺椅发出轻微的声响。顾楠发现头部以及护手的位置已经有些发黑，这是使用已久的证明。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顾楠轻轻闭上眼睛，听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听鸟鸣的声音，听雨滴轻轻落在叶子上的声音。
　　雨滴？
　　顾楠睁开眼。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就阴了下来，雨点正从天空落下来，砸在地上，变成豆大的印渍。哗啦哗啦，眼看着雨就以惊人的气势落下来，顾楠赶紧搬着竹躺椅回到屋里。
　　雨打在窗户上，汇聚起来往下流。地面上的凹坑中，雨水汇聚在一起，不断有豆大的雨点落下去，翻起一个又一个泡泡。
　　恐怕一时半会雨是停不了了。
　　没过多久，店铺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罗非先生，他似乎正搬着货物准备回店里的路上。因为大雨被困，要求顾楠带着雨具前去接他。
　　顾楠看了看屋外接天连地的瓢泼大雨，从罗非先生指示的地方翻出雨伞和雨衣。带上雨衣，顾楠撑着雨伞就出门了。
　　一出门，哗啦哗啦的大雨就直直的打在伞面上。才走了几步，顾楠已经察觉到鞋子被打湿了。
　　“要是蒙蒙细雨的话，倒是挺有诗意的，但是这种大雨就一点都不让人喜欢了。”顾楠嘟囔着抱怨。她抬头望去，四下大雨磅礴，周围都因为雨势的隔绝而变得模糊不清。
　　暮云镇上的道路不算好走，一下雨，到处都变得坑坑洼洼。顾楠低着头，小心地躲避着因为雨水积聚而形成的水洼。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顾楠低头弯腰道歉。
　　“没关系。”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清亮，即使周围都是嘈杂的雨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楠抬起头来。印入眼帘的是一柄黑伞，不仅仅是伞面，连伞柄也是黑色的。握伞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手腕处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但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又是干燥的。
　　再往上，是一张清俊的面容，头发在耳朵下方略微有点长，但是又意外的给人干净清雅的感觉。
　　好白的皮肤。
　　在看到对方容貌的时候，顾楠不自觉心想。那是毫无瑕疵的雪白肌肤，白到甚至可以看清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真是令人羡慕的好皮肤。
　　对方淡淡的扫过来一眼。顾楠立刻又低下头去道歉。
　　脚边的雨水溅起来，顾楠看见自己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漉漉的板鞋，看见对方提脚走动的步伐，雨水飞向对方的裤脚管，却像是被什么阻挡住了一样擦肩而过。对方的裤脚，滴水未沾。
　　顾楠正感觉奇怪，转过脖颈去看，却见瓢泼大雨遮挡住了视线，茫茫然的雨幕中，只有那黑色的伞面，还依稀可见。
　　“大概是眼花了吧。”顾楠耸耸肩，没有太过在意。她夹紧胳膊下的雨衣，继续前往罗非先生的所在地。
　　所以顾楠没有注意到。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男人侧着身体，看着顾楠远去的背影。在他的眼眸中映照着另外一幅景象——漫天落下的大雨都变成了透明色，周围飞溅起的水汽全部消失不见。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飘荡在雨幕之中。红线的一头，飘荡向不知名的远方，而另一头，缠绕在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女人的小指上。
　　“姻缘者。”男人低语，脸上的神情依旧有些冷淡，“请务必小心。雨再大也要小心看路，这么大的雨，可是会被带跑的。”
　　仿佛是在响应他的话语，话音刚落，周围的水汽顿起，雨变得更加猛烈了。黑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从哗啦作响的暴雨中，遥遥能听到远处琉璃河水暴涨的声音，轰然作鸣，仿佛怒吼。
　　“真是臭脾气。”男人轻轻的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而男人，除了手腕，哪里都干爽得仿佛行走在艳阳之下。